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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不能使人淡忘一切。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就像林软星站在后院, 看见花圃里盛开的黄水仙,就莫名想起曾经被她丢弃在垃圾桶里的野花。
那一束带着清晨的露珠,从山野里, 用杂草捆成团的野花。
被她毫不留情地扔掉的野花。
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 想念裴响。
想念他笨拙地将水果削皮递给她的样子,想念他沙哑低沈的声音,想念他炙热的目光, 真诚且热烈地想要将她融化, 那么执着,那么纯粹。
她确实后悔了。
昨夜睡不着的时候,她试图拨打电话给外婆,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但按下键盘时, 却忽然发现自己压根没背下那个号码。
离开得过于匆忙, 她仓促地割断与他的联系。
却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 记忆骤然回响,荡悠悠将她故意隐藏的画面变得更清晰。
他的眉眼,他苍白的面庞,单薄削瘦的背脊,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鹅岭村和裴响, 就像远在天边的海市蜃楼, 明明看得见,却碰不着。
她也不敢伸手触碰。
更不敢回去。
如果此刻她能拨通那个电话,她很想告诉他。
其实城里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每天只能看见地铁公交来回穿梭, 夕阳照着车灯和尾气, 把空气都熏得恶臭, 高楼里全都是人,空调的凉气和热浪此起彼伏, 五颜六色的衣服令人炫目,徒增视觉疲劳。
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喜欢这里。
更确切的说,她不喜欢没有他的地方。
她后悔了。
可是她没有后悔药,也彻底失去了回去的勇气。
要怪就怪那个雨天。
她匆忙离开,甚至没想要说一声道别。
-
林青峰的骨灰盒放在家中足足三个月。
林软星却迟迟没有将它送回老家。
在某些方面,林家人还是非常守旧的,对于传统这块有莫名的固执,坚信人死后得落叶归根,祭祖还乡,这是林青源不停地催促她将骨灰送回鹅岭村的原因。
也是林青峰的遗愿。
林软星觉得十分可笑。
当初林青峰迫不及待想离开鹅岭村,甚至多年来从不肯踏入那里半步,临死前却在遗愿里特意强调,要将他葬在母亲身边。
不求立墓碑,却只求葬在一块。
可是他不是信有前世今生,因果轮回吗。
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遗嘱的,被埋在母亲身边时,又会是什么心情。明明以他的人品,在婚姻的忠贞面前根本经不起拷问,他这是打算向赎罪,还是在忏悔?
他好像很健忘。
忘了当初自己是多么绝情地离开的。
林青源见她不愿意回去,后来也不再催促她,那盒骨灰始终放在橱柜里没动。
毕竟只有她才有资格这么做。
-
距离林软星离开鹅岭村,已经过去三个月多。
她最终还是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而这次,她却是真正祭祖去的。
八月的岩池市中心,烈阳炙烤着大地,如火炉般炎热。
林软星坐在后座,阴凉的空调从头颅吹到颈脖子里,凉飕飕的,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手里捧着一束黄色康乃馨,另一手捧着古铜色的罐子,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倒退。
她还没整理好情绪,就又要回去面对曾经的一切,面对外婆。
面对,裴响。
她有些害怕。
她更加胆怯。
林青峰的朋友缘好,亲戚缘却是十分浅薄,那日的葬礼连外婆都没来参加,她又怎么好意思回去的。
估计外婆再次看见她,也会嫌弃地皱眉吧。
怪她再次回来。
怪她把林青峰也带回来。
更怪她还得亲手将那盒骨灰葬在母亲墓旁。
林青源没有跟着来。
是林软星固执地坚持要自己去,他才没有陪同一起,只是叮嘱司机老赵要好好照顾林软星,司机忙不叠点头。
林软星觉得他有些担心过度。
她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