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朔日，皇帝休息的日子。

一个月仅有的一次的休息日，被用来听一个烨朝人讲课，如意的心情很烦躁。他斜坐在金龙案后，肘支在宝座的软靠上，望着龚春植不作声。

赵国尊师重孝，即使如意是皇帝，也该起身叫一声‘先生’，如意的抗拒让龚春植措手不及。她站在离金龙案三尺远的地方，仔细打量如意。

如意束着头，戴着紫金錾龙冠。许是为了突出皇家威严，鲜红色九金龙袍做得略显宽松，套在他孩子似的身板上，顿时让龚春植想起那些高考重压下的高中生。细窄的脸，双眉使劲拧紧，做出成人的阴沉。

看着他，龚春植忍不住想起陈东来被自己欺负后，悲愤交加的小胖脸，那才是孩子应有的表情。好多天没有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近来如何，龚春植想着，嘴角微微翘起。

龚春植脸上的笑容让如意恍惚。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包容而溺爱，象父亲望着自己最痛爱的孩子。因为生母卑微的出身，父亲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如意，象花园里的野草一样被歧视，龚春植的笑容让他恼恨。

看到如意的眼睛眯成细缝，龚春植暗暗诧异，这个动作代表敌意，象毒蛇盘起身子准备进攻，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哪里激怒了他？

“昔日南安王派使者去大炽买千里马，使者花千金买回一具马骨。南安王大怒，欲杀使臣。使臣道，‘马骨尚值千金，更何况真马？请殿下等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人送上千里宝马。’不久后，千里宝马源源不断送至王府。草民自知才识短浅，愿为马骨，向天下明示陛下爱才之意。”龚春植说。

如意瞪着龚春植，暗忖，这人好狡猾，自贬身价，让人不好拿他的错。“龚民儒可是因德高望重被推荐给朕，你这样说，岂不是说推荐你的人是瞎了眼胡乱荐的？”如意说。

“昔日郑庄公养门客三千，每日好生款待，从来不要求他们做什么。世人笑他愚蠢。郑庄公出使大燕，被燕王囚禁。门客从狗洞偷入王宫，重金贿赂王妃说情，放了郑庄公。偷盗原是重罪，用对了地方，亦可成就大事。草民虽不才，只要陛下用对了地方，亦能替陛下分忧解难。”龚春植说。

如意被堵得没话说，想了半天道：“该把你用在何处？”

龚春植想了想，笑道：“草民没别的本事，就是会讲故事。今日天气晴好，草民想请陛下驾临御花园，草民讲些故事给陛下听。”

听故事？这个提议倒不错。如意派人去长乐宫禀报，陈太后听了太监转述的两个故事，点头应准。

宫女太监赶紧去御花园布置。不一会，太监恭请如意起驾，“娘娘说，别的地方热，摆在九曲回桥亭上，视线开阔，又有风。”

如意起身出宫，坐上辇，龚春植步行跟着，随仪仗来到太液池边。

池边绿柳夹岸，池内各色葵花或高或低，点缀于团团葵叶之间，如娇羞处..子引人生怜。

如意下了辇，顺着九曲桥走入池中心的回桥亭。亭中间的桌上摆着各色精致小点心，旁边摆着巨大的冰块，宫女在冰后摇着扇子，袭袭冷风吹得人精神一振。

龚春植看着叹息，难怪人人想做皇帝，果然舒服。

如意坐下，端着茶杯，见龚春植在一旁躬身站着，也有点不好意思，道：“龚民儒，坐。”

龚春植谢恩，坐下。

太监跪在如意的脚旁，将剥好的玉仁放在他面前的小碟上。如意时不时地吃上一颗，手撑着头，目光看着亭外。

真是没有礼貌的小孩，龚春植暗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世间万物各不相同，不同之间又有相同的道理，此为天地大道，亦为陛下治国之本。”

如意转过眼睛，瞟了龚春植一眼，继续看向亭外。

“天地之道在于‘生生不息’，比如季节，春去秋来、循环不绝。而草木，春发秋败，即使枝高千尺，最终亦要落叶归根。”龚春植说。

如意拿起装芙蓉酥的小碟站起身，走到亭边将芙蓉酥碾碎洒入湖中。不一会，一波一波数尺长的金锦龙鱼急急游来，在水面间争抢食物。

这种半大的小孩真是不好忽悠，龚春植暗叹。讲深了，他听不懂；讲浅了，宫中耳目繁多，指不定传到谁的耳朵里成为话柄。

龚春植坐在桌边，端着茶盏，仔细地考虑该怎么吸引如意。

如意玩了一会，厌了，重新坐回桌边。

“我国以孝为本，以孝治天下，这原是好事，然而孝也有多种，愚孝则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