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过夜,寒叔谢绝了父亲的挽留,说他镖局里的弟兄在路上等他,他们还得把押着的镖连夜送去沅州。父亲不敢强留,寒叔匆忙离开了屋子。走时父亲只送出屋门口就不再远送,他怕刘家院子的人看到自己家又来了生人。
寒叔走后,父亲坐在火塘边一直沉默不语,嘴里含着烟斗接连抽着烟。屋外,北风“呜呜”怒吼,席卷着残落的叉枝落叶,给这个不寻常的夜增加了几份阴森。迟墨看着父亲那张焦虑凝重,并夹杂着一丝惊慌不安的脸,猜到父亲此时正处于生命攸关的严峻时刻。
迟墨对父亲刚才接见的这个人——寒叔并不了解。早些时候,他常听父亲说起过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寒武,也是行武出生,是辰州府码头边的武盛镖局的镖头,长年押镖。当然喽,他本身有一身过硬的功夫,否则,他不可能在辰州府那个地盘立足的。父亲常说寒叔不仅有一身功夫,而且他的功夫远高于父亲。父亲是从来不愿赞夸别人的,但每当讲到寒叔,他就自愧不如。这说明父亲对寒叔是十分敬佩的,而且他真是有一身高过父亲的硬功。不过今日一见,迟墨反倒认为寒叔不是父亲说的那样夸张。他相貌平平,并没有过人的特别之处,并非迟墨先前所奇想的那种怪兽般模样。但他说话的果敢方式,倒使迟墨没有感到太大的失望,特别是当他得知这个人同父亲一样,把头系在裤腰带上,甘愿为穷人的事去冒险,这让迟墨从心底里产生对他莫名的佩服。而且,还有种想与他亲近地强烈**。
屋外北风呼啸着响起尖锐的哨声。迟墨想,寒叔此时应该走得很远了,但父亲仍然一声不吭沉默在火塘边。迟墨从昏沉弱光里,看着父亲那张严肃暗淡的脸。父亲终于挪动了身子,他目光投向愣愣看着他的迟墨身上。
“去,把你二叔叫来!”父亲软绵绵地吩咐迟墨。
“噢,我这就去。”迟墨扯了扯鞋跟,起身出屋。
呼呼北风刀削斧劈般刮在他的脸上,脸顿感火辣辣撕裂般疼痛。迟墨双手搓了阵脸,然后双手插进双袖里操在胸前,使劲护着胸脯。他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微屈着身体,在石板路上摇摇晃晃。迟墨一路在揣摸父亲的心事,此时唤二叔,他是要向二叔交待大事。他从父亲与寒叔的交谈中,预感高村这个地方会有一场战争,就像年前夙紫说的那样,是官府的清兵与义军的血战。他无法预测父亲能否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但他坚信父亲,凭他的武功不会战死在清兵手上。他很相信父亲,父亲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巨人。所以他不担忧父亲,心里也不再生出胆怯……
二叔匆忙进了屋。二叔还没落座,父亲迫不及待地要迟墨睡去。迟黑已经习以为常了,对父亲的这种安排毫不感到稀奇。迟墨推开房门,瞬即关上。但他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父亲与二叔的谈话从壁缝那里透了进来,钻进了他的耳朵。慢慢的,他的身子开始发抖,冰凉的被窝里,他的身子却冒出了一身冷汗。
大事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