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连连说对不起,一边向你解释什么的时候,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感谢那位车夫的要比付他几块钱十几块钱的车费更多一些吗。
接不到站的事情我也遇到过几次,有一次我到北京找沙滩北街中国作协,一位老师傅拖着我找了半天,他看得出我神色不安,便一路安慰一路用别的话来打岔,到了大院门口,门卫却不让进,那一次我是因为出国到北京的,带的东西比较多,守着一大堆行李在大院门口我真是没有办法。老师傅说,你去给里边打电话,我帮你看着东西,于是我就去打电话,终于找到了应该去接我的人,我回过来看老师傅果真在原地帮我看着行李,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对自己藏于心中的种种不应该的想法真是很惭愧。接我的人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向我说着没有接到我的原因,我倒没有说什么,却被那老师傅当头一喝,说,你这个人,说好了要接站的,怎么不接,把人家一个女同志扔在车站你也真是。说得那位误事的脸一红一红的,我也跟着不好意思。
另一次没接到站是在南昌,大热的天气,我一个人在车站广场等人怎么也等不到,心里难免烦躁不安,最后只好叫了车子,一问地点,却原来离车站并不远,只是有一道铁路线横着,车子不能走,若是要坐车,就要绕很大一圈,若是步行,走十来分钟就到,于是那师傅帮我背着包,送我步行到了出版社,我是愿意按绕道的线路付车钱,可那师傅他没有要,说一点点路,给两块钱吧。我给了两块钱,心里真是感慨多多,他既是做这一行的,绕一点路,用车子把我送过去,赚些车钱,理所当然,也合情合理,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常常听说有车夫蒙骗外地人的事情,明明很近,偏说很远,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出门在外碰上的大多是真诚老实的车夫,不知是因为天下到底是好人多,还是我的运气不错。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其实人在旅途,更多的靠的却不是相识的朋友,而是陌生的朋友,这一点,我是有些体会的,虽然说不上很深很多,但是多多少少有些感想。想起从前的一件事,至今仍在心头,那是我跟着父母住在乡下的时候,家在农村,自己却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小镇的中学读书,每次放假回来,真是又高兴又担心,因为从轮船码头到我家,要走一个多小时的乡间小路,常常怕在路上碰到坏人。有一次我在去学校的路上,发现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我走得快他也快,我停下来他也停一下,始终保持那么一段距离,我很害怕,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越走越怕。后来到了一个村子,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一家人家,我还记得,那人家有一对中年男女,他们问我什么事,我说我是去前面的镇上坐船到另一个镇上上学的,后面跟着一个人,他们马上就明白了,那中年妇女对我说,你放心地走,我们一定把这人拦住,到你差不多走到镇上那时候我们再让他走。于是我就放心地大胆地上了路,走出一段,回头看,那男人果真没有再跟着,一直走到小镇上也没有再见那人,我不知道那家人家是怎么把他留住的,以什么为借口,我也不知道那个跟着我的男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无辜的还是确实存有歹意,我早已记不清那一位中年妇女的形象,我也始终不曾有机会去谢谢人家,但是素昧平生的这件事却永远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再也抹不掉。
这些事情说起来真是算不了什么,但是它们既然能久久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把它们写下来,也完全是心意所致,也许别人会觉得有些小题大作的味道,我不这样想。和许多饱经沧桑的人比,我只有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生,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经历,曾经沧海难为水,但是我想,没有经历沧海的人,也可以说说自己对水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