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深秋,我去大凉山体验生活,我们军区部队正在那里进行“高原—2000”的军事演习。由于演习阵地地处大山深处,条件很艰苦,且整个野战村里几乎没什么女人,洗澡就成了大问题。我和我们军区的另一个女作家王曼玲正为此发愁呢,忽然就遇见了张可。
张可一身迷彩服,佩带中校军衔,英姿飒爽的样子,她一见面就拉着我们的手说,听说你们来了我太高兴了,走,我带你们到县城洗澡去。她的脸庞红扑扑的,眼睛发亮,笑声琅琅,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可以用神采奕奕来形容。与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相比,简直有了质的改变。
第一次见到张可,我并没有对她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当时我去她所在的装甲团办事,到中午吃饭时她出现了,个子小巧,皮肤白里透红,还留着披肩发,看上去年纪很小,像是哪个团领导的女儿。团长给我们介绍说,这是张可,我们团的张副团长。我知道团长那带有重音的介绍,因为她是名人。我也早在很多年前,在她还不是副团长时候就知道了她。但如同所有的名人一样,伴随着事迹流传的肯定是非议。那时她几乎不说话,也不喝一滴酒——团长和其他几个团领导都护着她,替她挡酒。她默默地吃饭,眼神里藏着谨慎。
当时我想,这样一个女人,除了被大家保护着宠爱着,还能干什么呢?尤其是在这样一支野战部队里,能干什么呢,可她为什么非要下部队?是出风头吗?
我和许多人一样,对她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否定。
但这次见面,张可的变化让我对她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我想,是什么令这个女人不一样了呢?爱情吗?
我们一起去了县城,张可一直说说笑笑的,很开心的样子。是因为和我们熟悉一些了,还是因为在异乡遇见了朋友?或者说在男人堆里遇见了女人?我们一起吃饭时,她依然不喝酒,但很随和地端着饮料与人碰杯。这让我意识到她确实变了,她的身上洋溢出一种自信和自豪。因为自信,人也更加美丽了。女人的柔美和军人的英姿和谐地统一在了她身上。我想这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尽管她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甚至是不被世人所认同的人生理想,却终于得以实现了。她曾是全军惟一的女作战参谋,以后又成为全军惟一的作战指挥专业的女硕士生,现在又是全军惟一的野战部队的女副团长。
从她现在的精神状况看,她这个副团长一定是干得很出色了。
后来我得知,她的自信和快乐果然是来自事业的成功。
当然,也有爱情。
张可原本可以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的。以她的容貌和家庭出身,以她的智力和性格,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获取幸福,走一条十分平顺的路。她十七岁入伍,在军校读书时就当了班长,带出了一个优秀班;她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所有科目的平均分数是97分;然后她顺理成章地做了一名药剂师,穿着白大褂穿梭于药房;她是个好药剂师,不但完成每日的工作,还研制出几种中草药药剂。在那期间,她还被成都军区评选为优秀青年,参加了优秀青年夏令营。真是风华正茂,追求者无数。她本可以这样一帆风顺地走下去,事业有成之后就结婚成家做母亲,过那种许多女人都向往的幸福生活。
但她却放弃了,别人是弃难就易,她是弃易就难,选择了一条异乎寻常的道路,一条没有同伴的道路,她从此改变了自己的航向,将人生之船驶进了险象莫测的没有航标灯的海域。一个女孩子,一个娇小的女孩子,一个上有哥哥姐姐的家中幺女,竟然选择了军事研究,而且还不满足于研究,还要实践,要带兵。怎么想也怎么让人觉得不解。张可说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对军事的那种迷恋,她说就像人抗拒不了地球的吸引力一样,她也无法抗拒军事对她的吸引力。
当然,一定要找原因也是可找的:她的父亲是个老军人,戎马一生,建立过无数功勋;母亲也曾是女兵;两个哥哥均是我军优秀军官。还有一个直接的原因,张可告诉我,就在那次优秀青年夏令营里,张可认识了几位立志为军队现代化建设贡献青春的优秀青年军官,他们的理想和热望极大地影响了她,将她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唤醒了,迅速冒出了新芽。
但即便如此,凡见过她的人都还是无法相信,这么个娇小的漂亮的女孩子,从事军事研究?操枪弄炮?带兵打仗?不可思议。
觉得不可思议的人里,也有我。
我私下里想,是不是她觉得这事情好玩?时髦?新鲜?就如同有些女孩子把写作当成一件好玩的事一样。但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