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指尖摩挲着枚引信弹簧,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他想起王涛受伤那天,也是这样的初秋,石榴花开得正艳,他们趴在戈壁滩上,王涛说“等回去了,我给我儿子做个弹弓”,血从他断指处渗出来,染红了身下的沙砾,像朵绽开的石榴花。
“李阳说长大了想当警察。”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刚摘的石榴,“说要像你爸爸一样抓坏人,还不要带枪,说会吓到小朋友。”
王涛笑得咳嗽起来,烟蒂掉在地上,被他用脚碾灭:“这小子随你,心细。我家那个野小子,天天抱着我的军功章睡觉,说要当特种兵。”他忽然压低声音,“上次医院复查,医生说你那老伤得少沾凉水。”
李渊没说话,只是往王涛手里塞了个石榴。果皮裂开时,果实滚落在地,引来几只蚂蚁。他想起去年冬天,旧伤复发时疼得直冒冷汗,苏瑶就用石榴皮煮水给他泡脚,说“偏方治大病”,药味里混着她发间的香气,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客厅里忽然传来李悦的欢呼,紧接着是珠子滚落的声音。两个男人冲进屋时,看见李悦举着串弹壳手链在转圈,红绳上的金线在灯光下闪着光,手链末端还拴着片干石榴花瓣,是李渊早上从储藏室找出来的,浅粉色的,像片褪色的记忆。
“王叔叔你看!”李悦举着手链跑到王涛面前,“爸爸说这个能保护我,像他以前保护大家一样。”
王涛的喉结滚了滚,弯腰摸了摸李悦的头。他断指的伤口在灯光下泛着白,却稳稳地握住了那串手链:“比叔叔当年的护身符好看。”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红绳结,上面挂着枚弹壳,“这个给你,是叔叔拆的最后一颗地雷上的。”
李悦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把两串手链都戴在手腕上,红绳在她细瘦的手腕上缠了两圈,像两道温暖的枷锁。李渊看着她跑到镜子前转圈,忽然发现苏瑶站在厨房门口,正用手背擦眼睛,鬓角的红绳沾着水汽,像朵刚被雨淋湿的花。
王涛走的时候,李渊送他到楼下。石榴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巨蟒。“下个月战友聚会,”王涛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连长也来,说想看看你家这两棵小石榴树。”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老鬼的儿子考上军校了,在信里说想穿你当年那身迷彩。”
李渊的脚步顿了顿,石榴树的叶子落在他肩头。老鬼是他们小队的狙击手,牺牲在最后一次任务中,口袋里揣着张刚满周岁的儿子的照片。他想起把照片交给老鬼妻子时,女人抱着孩子笑得很平静,说“等他长大了,告诉他爸爸是英雄”,孩子的襁褓上,系着根和苏瑶同款的红绳。
“我一定到。”李渊望着王涛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攥着颗从树上摘的石榴,果皮被捏得渗出汁液,染红了指缝,像当年在战场上沾的血,却带着甜意。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李阳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本打开的相册,里面夹着张李渊穿着作训服的照片,照片边缘被红绳贴了圈花边,是李悦的手笔。相册旁放着串弹壳手链,上面用红绳缠着张纸条,写着“给爸爸的礼物,比王叔叔的帅”。
苏瑶正坐在沙发上缝衣服,手里拿着李渊的旧作训服,正把根红绳缝进袖口。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她发间,银丝在黑暗中闪着光,像撒了把碎星。“明天降温,”她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给你袖口加根红绳,暖和。”
李渊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缝纫机的针头还在上下跳动,线轴上的红线渐渐变少,在布料上留下细密的针脚。他想起他们刚结婚时,苏瑶也是这样坐在灯下缝衣服,当时她缝的是他的肩章,说“等你回来,我给你缝红绳”,而现在,她缝的是柴米油盐,是岁月静好。
“李悦的手链掉了颗珠子。”苏瑶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下巴,“明天再串颗新的,用你带回来的那颗蓝玛瑙。”她的指尖划过他胸口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比别处薄,能清晰地摸到心跳,“老战友说的聚会,我给你熨件新衬衫。”
李渊低头,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绳和自己的缠在了一起,像打了个解不开的结。阳台的晾衣绳上,李悦的碎花裙还在轻轻摇晃,月光透过布料的花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张温柔的网。
深夜的储藏室里,李渊打开了那个军绿色的铁盒。王涛带来的地雷引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想把它们也串成手链,给李阳和李悦戴上。红绳穿过引信的小孔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段被拉长的时光,一头系着硝烟弥漫的过去,一头拴着此刻窗台上的月光。
他把串好的引信手链放进李阳的抽屉,旁边是男孩的日记本。蓝色封面上的红绳“家”字在月光下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