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夜晚喧嚣郁郁,江上画舫小舟灯火通明,波光映得水面粼粼潋滟。
“大人,您来了,小的为您引路。”
麒麟楼小厮毕恭毕敬,将人引上三楼。
麒麟楼不仅临江、茶点出名,还是上京最高层的酒楼,楼里一应俱全的奢华是平头百姓不可企及的门槛,但却深受达官显贵和文人雅客追捧。
三楼最雅致的暖阁里,已有两人正闲话饮酒。
雅间“吱呀”一声,小厮哈腰,“大人,就是这间,您里边请。”
通身上下锦衣玉袍的两位男子抬眼望着来人,一人便扬眉调侃,“江大人好呀,想请你吃个酒还得拾宋侍郎面子,我堂堂大魏朝荣亲王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说话的是当朝荣王——高湛基,是元和帝的十弟,一位成天提笼架鸟,游手好闲的王爷。
京有长淮山,山有翰辰书院,是大魏朝历代贵族学院。
他们三位乃是同窗,迫于他高湛基是个王爷,江承启与那位正在把玩酒杯的宋侍郎没少被他压榨。
江承启稍抬眼皮,看了眼约他而来的刑部侍郎——宋辞休。他撩开下摆径直落座,而后才对着高湛基道,“殿下说笑了,江某不是在上朝,便在大理寺,殿下想见江某,如何不易?”
“诶!别了,让本王去那两个地方,还不如不见。”高湛基怂怂地咽了咽口酒,摆摆手笑道
宋辞休偏头,露出无奈的表情,“牧之,这事不怪我,荣王府与我府邸相挨,时刻让守卫盯梢吾府,这不……”
牧之是江承启的表字。
高湛基一下斜挪过来,随意搭上宋辞休的肩,朗笑,“谁让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这不得了好东西,便迫不及待想与你们两位兄弟分享。”
江承启的眸光瞬间下沉,宋辞休则是拉了个脸。
高湛基说的好东西,那绝对不是东西。
他除提笼架鸟,不务正业外,还酷爱乱吃丹药。但凡有临国进供丹药,他便死乞白咧进宫讨赏,或是在民间花重金搜罗。
江承启与他少见少了荼毒,宋辞休上月被他连哄带骗吃下一粒,告假了三日才缓过精神去上朝。
这会,江承启与宋辞休饶有默契地同时为高湛基斟酒,异口同声,“王爷,吃酒。”
见他俩表情,高湛基实在没能憋住笑,一下笑得人仰马翻,可没等他缓过劲儿,两人早已消失在雅间。
临江的麒麟楼在夜晚更为耀眼,两人沿着台阶而上,走到最顶楼露台,江上美景尽收眼底。
宋辞休仰望明月,突然问道,“牧之,你相信这世上有冤魂索命吗?”
江承启神色漠然,负手而立,平静道,“怪力乱神纯属无稽之谈,所谓冤魂不过也是由人而变,迷惑人心的一种障眼法。”
“怎么,刑部侍郎手上握过的刑具还少吗?怕有冤魂缠身?”江承启淡淡再补一句。
宋辞休扯了扯唇角,传说大理寺卿神鬼不惧,在他看来,他可比战场上那些征伐杀戮的将军还要令人闻风丧胆。
“你可记得,五年前苏州知府白家,一夜之间,满府一百五十八人全被屠杀殆尽。其中白贵的双亲以及妻儿皆是身首异处,可谓惨绝人寰。”
“听说那夜大雨倾盆,出水口由于被尸体堵着,血水漫过大门,打更人吓得撑着最后一口气,是连滚带爬跑去衙门求救。”
一股死寂般的沉重在夜里蔓延。
宋辞休继续沉沉说,“白贵是下派京官,此案由地方州呈上大理寺。前任寺卿派人下苏州查一年,方连同三司结案,案因是白知府得罪江湖恶霸,惨遭灭门。”
“所以呢?”江承启俯瞰江面,“三司已结案,宋侍郎约我至此,想同我再说什么?”
宋辞休顿了下,说:“不瞒你说,昨日刑部执行一死囚,不知是因为恐惧死亡还是中了邪。直到行刑前,那刑犯口内还一直重复嚷嚷一句话。”
“那话是——白大人,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来寻我索命,不关我的事。巧的是,此刑犯五年前曾担任苏州县丞。”
说着,宋辞休垂眸,长长一叹。
或许此案另有隐情,只是结案已有三年多之久。当时朝廷为缉拿恶名昭著的凶手头目,出动大理寺捕手连同金吾卫才将凶手捉拿归案。
“意坚不摧的宋侍郎何时动了恻隐之心,一个刑犯临死前的话你也放心上?”江承启侧眸,不急不缓地说,“此案不曾经你我之手,真有隐情也不该是你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