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游街示众。桂莲预感到这只是个开始,回到家后,先告诉玉铨“如我有事,你要关照好传杰传贤两个侄人”,又单与传杰讲“哪里哪里有东西”“你是兄长,要带好传贤”之类的话。闻者凄凄,言者冷静---桂莲何尝不是心乱如麻。桂莲最担心的不是两个儿子与自己,她最担心的是丈夫。
玉茂自然是早就离家出走了,原本打算随国民党前往广州。才走到赣州,突然想起总有一天全国都会被共产党占领,现在南逃没有太大意义呀。又在茶馆里听到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宣传“解放区欢迎乡绅回家,建设新中国需要乡绅参与”。他本舍不得老母妻儿,又感觉自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于乡于民还有抗日的功绩,于共产党也有资助罗秀才和传兴的实例,又完全不晓得家乡已在斗地主、分田地,辗转反侧好些天后,男子汉气概占了上峰,义无反顾地启程回乡!还真的顺利回乡了。在村民躲闪的身躯与惊讶的眼神里,走进了自家院子,没见到家人,倒见到了解放军。玉茂很平静,主动交待身份,表态服从新政府、服务新政府。何乡长回答:“曾先生有这态度,我代表政府和人民表示欢迎。”却不让玉茂去见家人,只安顿他住进了一间小房间,门口还派了卫兵---玉茂这会心里有点慌,也有点懂了!
玉茂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铨与桂莲耳中。一向平静如水的玉铨内心翻腾起来,猛的吐了口生血,头脑里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事不过三,大哥这次躲不过去了!”接连被批斗被示众却一直没有流泪的桂莲,这下却哭倒在地了,她的判断与玉铨完全一样。在众多村民的围观下,全家老少哭向原本属于自己的大房子。一再央求之下,与玉茂隔窗相见。董家婆本想说“人回来了就好。”慢性子的玉铨急匆匆地说出了全家人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能回来呢?”说罢哭着再说不出下句话来。桂莲泪如雨下,传授传杰传能也只干哭着。瘦脱了形、两眼通红、满脸胡须的玉茂内心明白、情感不舍、故作镇定,隔窗拉着董家婆、传杰的手,安慰起家人来“不要急,不要怕,相信共产党,我们没害过人。”在战士的阻止下,一家人洒泪而别。
又过了一个时辰,玉茂被押送出乡,具体去向不知。紧接着,全乡就“均田地”了,地主的产业全部分给了农民,真真做到了“公平公正,平等相待”。失田失房的地主富农不敢不从,得田得房的贫农兴高彩烈。最让村民惊奇的是双胞胎玉孝玉恕两人的反差:分家时两人土地和房产一样多,分家后兄长玉孝又勤奋又节俭会算计能理财,开了蜡烛坊,还会杀猪卖肉,千辛万苦自耕种,千分百计购田置地,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解放了被评为“地主”,地没了,房没了,人也差点被抓起来了;弟弟玉恕好吃懒做,一开始把田土租出去收租子,后滥吃滥赌滥玩女人,之后竟卖田卖山再卖房,兄长怎么劝都回不了头,成了上下三村有名的“败家子”,哪知解放了定了个“贫农”,之前被卖出去的田与山倒让政府分回了一小半,分得的房子竟然就是政府没收兄长的一处房产。原来的“败家子”之名,这会有了“聪明人”之实---这命数呀,真是不可思议。
玉茂穷其一生治好的“穷”病复发了,玉茂的物质财产完整地消失了,桂莲后来带与儿子儿媳住进了西磐堂---祖宗留下来的祠堂又成了族人落难后的收容之所。因乡村缺少教师,乡政府以“地主子弟,留用察看”为由向县里申请获准,传杰仍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传贤毕业后,本以干部身份分配在南昌附近的监狱农场工作,但终因地主子弟身份,劝返回县成了名工人,还好保住了饭碗。
“解放区欢迎乡绅回家,建设新中国需要乡绅参与!”---此时的玉茂如见到了牢笼之外如火如荼的土改工作,应能理解这话的真实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