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坐在甲板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的星星有序地排列空中,一闪一闪地眨巴着。迟墨想,人为何不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各自相安无事地平等相处呢?迟墨正在沉思的时候,船头上走来一个人,朝船梆上的艄公喊:“迟墨在吗?”
艄公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对船头上人的回答。迟墨听得这人的声音,是茶棚里的苗佬来了。其实迟墨在艄公没有对他说起二叔为什么事担心这事前,对苗佬还是很有好感的。父亲在世时,他也听到过父亲同二叔在家里谈起过苗佬的事,那时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佩服苗佬为人的。他刚到常德码头时,苗佬还来了船上看他,这让他很感动,打心里对苗佬有一种说不清的敬意。就在艄公刚才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心里对他存在的好感,甚至对他产生无名厌恶。不管他是否对麻阳船帮存有坏心;不管他先前对父亲或是二叔怎样的好,但在为青帮搓和与麻阳船帮入伙的事情上,使他的心里对苗佬产生了隔阂。他万不能与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更不愿把和善的表情送给他。由于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的脸是冷峻、僵硬、严肃的,语气十分的生硬。他没有请苗佬坐下。其实他压根就不想让他在船上多停留一刻,生怕他玷污了船上的甲板,或是破坏了他好的心情。
天光微弱,苗佬看不清迟墨此时神态,但从迟墨爱理不理地回答和动作中,苗佬猜想到了迟墨定是对他存有敌意的。他没有坐下,仍然站在迟墨同寒霖的中间。艄公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请他坐下。苗佬语气生硬地怼了艄公:“你同他说了什么?”
寒霖站了起来,冲苗佬:“哎,我说苗佬,你少来这一套,大家都是混江湖的,你凭什么胳膊肘子往外拐?青帮给你什么好处?”
“寒霖,哪有这样跟苗佬大叔说话!坐下!”迟墨喝住了寒霖。寒霖怏怏不快地拍拍了屁股上灰土,气愤地坐下。
“没事,小孩子吗,说真话!”苗佬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他说这话时反正没听到他的笑声,天黑也看不到他是不是笑脸。
甲板上暂时沉默了。河面上的风像因刚才的情景而停止,只听到艄公“叭哒叭哒”一口一口抽烟的响声。过了有一阵,苗佬打破了这个僵局,朝艄公说,他想与迟墨单独谈谈。艄公同意他把迟墨带去他的茶棚,并对迟墨说不管怎样多听听总是有好处的。
迟墨听说了这件事后心里忐忑不安。这毕竟关系到整个船帮的生死存亡问题,尽管他对苗佬参与了为冥天说话,可他还是想听到苗佬为何要为一个外地不相干的人;特别是为一个名声不是那么好听的帮会头目充当说客。既然现在苗佬到了船上,又主动邀请他到他的茶棚里去,这说明苗佬对这件事情是非常上心的,并且认为这件事到了非谈下去不可的程度。由于他是这样想,迟墨对苗佬的一些行为又有了一丝丝地理解。他站起身子,朝艄公说了句,他二叔回来后,告诉他去了苗佬的茶棚。艄公“嗯”声后说,让他放心去便是,他二叔回来定告诉他的去向。
寒霖在一旁急了,嚷着要随同迟墨一起上岸去苗佬的茶棚。迟墨当然不能把寒霖一同带去的,他怕他们现在过多的抛头露脸不好,毕竟杨焕发的事才过去不到一月,正是风口的时候,恐稍有不慎说露了嘴把事情弄砸了,那就不得了了。迟墨拍了拍寒霖的肩,委婉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说等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他去苗佬的茶棚。一旁的苗佬因为不知寒霖的根底,再说又是同迟墨商量十分隐讳的事情,他也担心这事情会泄漏出去,见迟墨拒绝寒霖也就帮着迟墨,说晚上的茶棚并不热闹只怕怠慢了寒公子,如果寒公子真想去茶棚,等他稍做准备明天接他上岸便是。寒霖听出了迟墨和苗佬的话意,他们分明是不想让他掺和到这件事上来的,却又口口声声以各种理由搪塞他,不免有些生气。他瞥了眼迟墨跟前的苗佬,紧锁着眉头一屁股又坐回到原处。
苗佬的茶棚由于夜深再无茶客光顾,隔壁的二叔同惠娘去了城中街上的盐铺,像是与盐铺的老板办理明天往辰州运盐的手续去了。茶棚里很冷清,夜风啪打茶棚壁板的轻微响声都能听清。苗佬给方桌前的迟墨搬了张长凳,又给迟墨沏了壶好茶,然后才在迟墨的对面坐下。他要迟墨先品茶,说是今年清明从辰州新进的上等毛尖,平时很少拿出来给茶客们品的。如不是迟墨,他是不会拿出这样上等茶叶的。苗佬一笑,伸手请迟墨用茶,自己却抽出烟斗,将烟斗锅子伸进小布袋子里,手指在布袋子上使劲捺了几下,随后抽出装满烟丝的烟斗,把烟斗伸到忽闪忽闪的油灯上,“呼哧呼哧”地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