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哈提沿着永恒之河一路西行。
教师的身份给他带来许多便利。沿途的民众会自发地向他表示敬意,领格间大大小小的贵族和领主为他奉上食物。即便遇上圣教军,他也很少受到盘查:虽然信仰不同,但人们总是格外尊重知识渊博之人,这一点连异教徒也不例外。他沿途寻找寺院并留在其中过夜,偶尔受邀参加对方的晨祷仪式,之后便匆匆踏上路途。如果找不到寺院或是愿意收留他的人家,那就找个铺着干净稻草的骆驼厩舍凑合一晚。
帕维特拉的圣光之下,众生一律平等,骑乘牲畜是将人置于另一个生命之上,所以被教义严令禁止。而沿着河流的大片土地松软又泥泞,沙梭也无法正常行驶。吉哈提赤着双脚行走在河岸边的道路之上,经过一个又一个整齐排列的领格。沿途的围墙和铁丝网大多已敞开通道,行人和商队在其间自由地穿行。驼队运载着粮食、蔬果和香料从教师身旁经过,他的身上沾染了姜黄和芫荽的香味。
除了纵横交错的领格边界和改换门庭的统治者之外,人们在此间的生活似已恢复了平静。
教师来到这座叫做瓦萨哈的城市。这里是当地行省的首府。五年前帝国投降之后被圣教军征用,成为他们的一个军事据点。几百名士兵驻扎在城市以及周围的几个兵营中。城市中央的二层建筑是本省的总督府,褐色的砂岩堆砌成坚实的墙壁,宽大的窗孔使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拱门间的大理石廊柱上雕刻着光明之神的纹路。自从五年前,圣教军的军官和家属们搬了进来,于是大理石被绣着教皇圣像的绢匹包裹,窗孔镶上了五彩斑斓的琉璃,铁丝网封住了周围四通八达的道路。
教师走进城市,然后被拦了下来。
“我来自谢特沙哈,”教师告诉士兵,“我要赶到帝都去参加传颂日庆典。”
“我们在抓两个逃犯,”一个军官告诉他,“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旅途,但在抓到他们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瓦萨哈。”
士兵带着吉哈提穿过城市,地上偶尔出现的白色线条提示着领格的边界。瓦萨哈有一条跨过永恒之河的桥梁,同样用褐色的砂岩修筑。桥墩从清澈的河水中升起,承载着桥梁褐色的主体。他们穿过桥梁,然后沿着河畔一路向西。
吉哈提被带到城中的一处寺院歇脚。这座小小的寺院建在永恒之河的岸上,泥灰砌成的低矮青灰色院墙间,两栋小小的庐舍住着维德瓦纳教师和他的几名学徒。院中和庐舍里都乱七八糟。箱子都被打开,一个橱柜倒在一旁,经书和衣履凌乱地扔在地上,显然刚被仔细地搜查过。
“这群强盗,”维德咬牙切齿地向吉哈提抱怨,“把寺院翻得乱七八糟,也只能委屈您先将就一下了。”
吉哈提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谢特沙哈的教师们常年在树下生活,皮肤被透过枝杈投下的阳光晒得黝黑。维德却不同,他身材矮小,体形却很宽阔,皮肤白净细腻。但是他的衣服却脏兮兮的,大块的褐色污迹粘在衣服上,似乎已经发硬,亚麻色头巾像一条麻绳般随意围在头上,裸露出的头皮上还残留着几率头发。吉哈提盯着对方的眼睛,紧张的神色在其中若隐若现。
“我听说有逃犯,”他开口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维德立刻神经兮兮地示意他噤声。
“隔墙有耳,”他低声道,“我们被监听了。”
吉哈提心中愈发狐疑。
“大概七八天以前,圣教军抓住了两个保皇党,”维德小声讲述,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着,“据说有几个人摸进了他们在外围的一个仓库,搬走了几袋粮食———这事其实经常发生。圣教军抓住了其中两个,送到总督府里关了起来。但是就在昨天,这两个人突然从监狱里消失了!”
“那他们为何会盯上我?”
“他们消失的当天,有个教师模样的人一直在总督府外晃悠。”维德说,“他们搜查了所有寺院,而今天你恰好出现了。”
吉哈提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教师多半是个假货,而圣教军怀疑自己也是同伙,因此把他送来这里呆着,指望他们露出什么马脚。理智告诉他,最好少掺和其中的事,明天干脆找个其他地方住下。帕维特拉的启示依然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不知道末日何是会到来,也许十年之后,也许就在下个传颂日。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他必须抓紧时间。
念及于此,吉哈提不再交谈。他走到庭院中,靠近河水的地方有一棵低矮的菩提树,枝叶稀薄,勉强遮住阳光。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