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瓦·拉巴杰男爵在月光下的沙丘上飞驰着,身后不远处紧跟着几架小型飞翼,上面传来西方人的高声谩骂。无暇去翻译那些脏话,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控制体内光明的流向。不同于白天的仁慈慷慨,夜晚的帕维特拉是如此清冷淡泊,月色中蕴含的朦胧光辉如潺潺流淌的溪水,每一分都如此宝贵,需要精打细算才能支撑他的逃亡。涓涓细流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在他的操纵下向下汇聚,流过小腿,穿透脚掌,注入一块黄铜铸成的沙舟中。沙舟是一块长方形的板材,前端向上弯曲翘起以减少阻力,整块板子长约两米,宽半米,除去驾驶者,还可以搭载乘客和货物。塔瓦拉的沙舟上堆着几袋谷物,沉甸甸的重量明显影响了沙舟的速度。不时有沙砾猛地弹起,撞击在沙舟的底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五个月以前,塔拉瓦还是一个藉藉无名普通贵族,管理着距帝都数里之外的一片农场。这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差事:庄户和佃农到农场中工作,播下种子,收获作物。每天上午的时候,会有路过的骆驼队伍把粮食运进皇宫去,他只需在装着粮食的口袋上盖上印章,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大部分时间,塔拉瓦都躺在永恒之河的河滩上,享受着永恒的安详宁静。佣人会为他端上茶水。晒干的麦粒和茶叶掺在一起,用滚烫的开水冲泡,入口泛起带着略微苦涩的清香。
这份安详却被突如其来的战火打破。帝国战败的那个下午,他看到无数惊慌失措的男女老少从帝都的方向涌来。听说圣教军已经突破了城门,对城中的信徒们发起异端审判,把无数教师和贵族推进火坑烧死,他们的财产被抢夺一空,家眷则沦为奴隶。虽然事后的种种迹象证明,圣教军远没有传闻中那样残忍嗜血,但在当时恐慌的氛围下,他和父母也加入了这股逃亡的潮流,沿着永恒之河的河岸溯流而上。
逃亡的第三天夜里,一队飞梭划过了逃亡者营地的上空。这些路过的军士可能奉命去接管某个地区的政府,对这些逃难之人毫无兴趣,但营地却立刻陷入巨大的惊惶之中。漆黑的夜色中难辨方向,人群四散奔逃,塔拉瓦也和父母失散了。直到天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沙漠深处。桑索尔从不下雨,唯有永恒之河两侧的平原被绿色覆盖,远离河流的地方得不到水分的滋润,便形成了漫无边际的荒漠。塔拉瓦在荒漠深处艰难地前行着。在筋疲力尽的第二天,一抹绿色出现在视野里:他发现了一片地下水涌出而形成的绿洲湖泊,以及一个在此搭建的秘密营地。
塔拉瓦被这群自称“复国者”的人接纳,成为了营地的一名斥候。营地中有帝都逃出的贵族和平民,也有从战场回来的将领和军士。塔拉瓦见到了营地的领导者,图尔·巴达拉公爵。公爵每日里愁眉不展:他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下落不明,营地的人口逐渐增多,物资给养的获取变得愈发困难,圣教国有条不紊地修筑领格的边界,一道道围墙和铁丝网缓缓向营地逼近,早晚他们就会被发现……太多的问题亟待处理,而这些,都不是塔拉瓦需要操心的。
在过去的五年间他接受了系统的训练,包括操控沙舟和使用载具,如何取得村民的信任,以及从圣教军的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营地旁小小的绿洲难以支撑庞大的队伍,粮食和水都要尽可能地从外界获取。而“取得”的方式,除开某个心向故国的地主偶有馈赠,更主要的自然是顺手牵羊。永恒之河两侧,帝国的权力已然褪去,新的统治正在形成。地主,军阀,圣教国……土地的主人需要从散落在领格间的村落收缴税赋,亦需要贸易来互通有无,复国者们便从中雁过拔毛,来维持营地的运营。
今天下午,塔瓦拉和两名同伙一起潜入了圣教军在瓦萨哈外围的一处仓库,他们迅速把几袋谷物抬上沙舟,小心摸到领格的边缘,搬去杂乱堆放的麦秆,露出铁丝网上剪开的洞口。此处位于缓缓扩张的领格方阵的最外围,越过这道铁丝网,桑索尔自由的沙漠向远方延展开去。他们把麦秆堆回缺口上,只听得身后一个充满警惕的声音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