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知那柳德青得的银子是陛下……”他扫了眼两旁侍立的小太监和身后跟着的万公公,及时住了口,“哎,罢了,听在下一句劝,这些时日将军就好好在祈都逍遥玩乐,多结交些朝臣,莫要再管朝堂公务了罢。”
林戟业黑着脸甩开赵启志的手,迈步走出大殿。赵启志复又追上他,继续喋喋不休。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下了台阶,那苦口婆心终于被吹散在了风里。
万公公站在高阶上一言不发,躬身送走两位大人。他望着二人越走越远,缓缓直起佝偻的背,眯起眼睛盯着宫门的方向。
“流言止于宫墙。要是让咱家知道朝臣们的对话往外面漏了一个字,咱家必要了你们的舌头。”
在他的身后,侍立殿门的两个小太监抖成了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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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朝服的林歆跟着带路的公公低头走在宫廊上,心事重重。
暗红镶金的宽袍大袖没给他添上几分沉稳,反倒衬出了一丝苍白的阴郁。
今日他是奉诏进宫面圣,想来是领升职的谕旨,也是去给陛下汇报青楼案的进展。
那毕竟是四条人命、两位重臣。饶是冷静如林歆,此时也按不住内心的忐忑。
自那日审完吴恩裘,林歆循着口供把吴府翻了三天三夜,找到了和青楼尸体伤口吻合的剑、目击吴恩裘藏人入府的家丁,甚至有青丝绕的娘子出来指认似乎见过白封那张脸那晚曾出现在青楼。从结果上看,人证物证俱全。凶手伏诛、大理寺卿认罪,这案子确实可以结得干干净净,对得起他北镇抚的位置。
但是林歆总觉得不踏实。
一来是他穷尽精神,还是没有挖到半点白封或是吴恩裘和那侍郎公子熊付秦的仇怨。若是买凶杀人,也没找到任何联络的痕迹,既无书信,也无金银。
犯案的动机不明不白,调查彻底陷入死局,他不知道要怎么跟陛下和吏部侍郎交代。
二来是他找不到检举人的口供。目击凶犯入大理寺卿府的证人仿佛从未存在过,大理寺和锦衣卫都没有检举经过的半字记录。
在旁人看来,这事说小也小。但林歆不觉得。
这份检举直接把白封堵死在祈都,拖了吴恩裘入狱,甚至还把林歆和锦衣卫搅入了局。他还记得吴恩裘被检举后是立刻革职待查,那这检举只可能是直接捅给了更上面的人。
若当真如此,林歆眼下查到的一切便是有人早已写好的结局。他厌恶被人利用的感觉。
还有第三也是最让他不寒而栗的一个疑点。现在想来,那夜他出现在竹林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用一张纸条、一个落款,就骗得林歆头脑发昏出现在猎人种好的树下,守到一只好巧撞上门的兔子。自此大幕拉开,他就像只傀儡般,为了自以为是的目的钻进了别人系好的辔头。更可怕的是,这人远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
——还有那白封为何执意要夺他的刀。
林歆暂时还想不明白,检举人和约他去竹林的人是不是同一拨人。但他知道自己早已入了瓮,正在为别人做嫁衣。
他要真相。他得破局。
他咬着唇想得正仔细,突然看到身前的太监住了脚步,挪了两下退到路旁,躬身就要行礼。
林歆抬头,直直对上了来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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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歆认得林戟业。
说起来,林戟业其实是林歆的远房叔叔,说不准小时候还抱过他。
只是林歆记不得了。
林歆出生在祈都的一户普通官吏家里,家境虽不富裕,但胜在和睦温馨。父亲林煜很是好客,小时候林歆天天能在家见到父亲相邀的各位同僚好友和本家兄弟,他猜测其中应该有林戟业,还打赌自己必然揪过林戟业的胡子。
和他打赌的对象叫魏承叶,是前兵部尚书魏泽锋的独子,林歆少年时期的光亮。
林歆的双亲在他五岁那年早早病逝,曾经推杯换盏的林姓亲戚竟无一人愿意收留这个孤儿。作为邻居的魏泽锋当时还只是个兵部司郎中,看这孩子可怜,用一把糖就把他骗进了自己府上。这一住就是十一年。
“不可能,你说你揪了他的胡子,可你没胡子啊!你这谎编的不作数。”
“那等我长了胡子,是不是就说明我说的是真的了?”
“嗯……那也不对,你长的也不是林戟业的胡子啊!”
然后就是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