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烛火,眼睛顺着烛光摇曳:“他不满时政黑暗,看破红尘,与其弟宋长荣一起上一台山当了和尚。他的儿子宋虎臣、宋国秀也一起出家为僧,至今已有十年没有音讯……”
郭云深说着黯然泪下。王芗斋劝慰道:“师父,您别伤心,人各有志,有的人不愿以五斗米向乡里小人拂袖而去,隐居田园;有的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不管宦海浮沉,乘风破浪;有的人斩尽尘缘尽六根,自家且了自家身,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逍遥处。各有各的乐趣,各有各的抱负,师父也不必为好友伤心,免得弄坏了身体。”
郭云深呷了几口浓茶,情绪略微稳定一些,又说道:“形意门里的山西派轻灵、巧妙、美观;河南派僄悍、勇敢、雄浑;咱们直肃派庄严、整肃、豪快。说起山西派还有一个高手,也是我的师兄弟,叫车毅斋,山西太谷县人,他也曾和荣世荣一道投李洛能先生为师。人们都说我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敌手,其实在征西时我曾败在车毅斋之手。同治初年,我去找当时还住在山西的李洛能学到一种崩拳,就回到深县苦练十二年,以后在各地比武未败过,名声大振。可是李洛能先生总是夸奖车毅斋武功高超。我听了不服气,便在光绪二年徒步到山西与车毅斋比武,结果被打败,我便留在车家又学了形意拳的五行拳及十二形拳的一部分,又回到直隶苦练,结果武功大进。”
王芗斋听得入了神,问道:“车毅斋老先生还在世吗?”
郭去深笑道:“他学东晋陶渊明老夫子,性本爱丘山,隐居田园,种种菜,栽栽土豆,养几只白鹅,钓钓鱼,其乐无穷啊!”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荡漾着,震落了屋顶一层灰土。
郭云深道:说起钓鱼,我想起一则寓言故事,庄子《杂篇·外物》中说,任公子为钩巨缁,五十害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馅没而下,鹜扬而奋髻,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在鱼,难矣!
王芗斋叹道:“师父好记忆力,庄子的文章背得这么流畅像潺潺流水。”
郭云深哈哈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又来奉承我,我昨夜才读了这篇文章,反复吟诵琢磨,怎么会忘记呢?不过这篇故事说明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任国这位公子,做了一个犄大的钓钩,系上很粗很粗的黑色绳子,又挂上五十头肥壮的牛肉做诱饵,蹲在会稽山顶,用钓竿把钓钩抛进东海。然后,天天在那里持竿垂钓。但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却总也没有钓到一条鱼。过后不久,突然有一条大鱼游来吞食了诱饵,并牵着巨大的钓钩沉入大海海底。它疼痛难忍,在海中翻腾窜跃,奋力摆动着身脊。海水被掀起像已一样的巨浪,大海被震荡得狂呼怒吼。任公子钓到这条大鱼后,马它分割开来腌制成干肉,浙江以东、九嶷以北的人,没有不饱尝这条鱼的。然而,后世的一些说长道短的庸人听了这事,都大惊小怪地奔走相告。唉,那些成天拿着短竿细线,跑到小水沟里,死守着泥鳅小鱼人,他想钓到大鱼,实在是太难了!”
王芗斋听了,自言自语似地说:“师父,我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王芗斋就起床,走出郭家大院,来到村西的一片荒地练习二十形拳。一忽儿,在深窈微白的天空,几颗星星悄然隐去,天边渐渐泛红,血红色的朝霞放射出绚丽的色彩,瞬息不停地变幻着。粉红色的云朵,如火花似的向四边奔放,太阳像一个羞涩的姑娘,腼腆地站起来了,仍然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松倦态,几处原野涌出的乳白色的朝雾,贴着地面滚动回荡,经过王芗斋眼前时,他觉得清新、湿漉漉的。他多想拥抱这大自然,拥抱这太阳,诚然,他对太阳怀有一种庄严与崇敬的感觉,犹如对自己的师父郭云深一样。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急切地唤他:“芗斋!芗斋!”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郭大姑面孔通红,气喘吁吁奔了过来。
“大姑,什么事?”王芗斋问。
“爹发高烧,头烫得像热锅底,爹病了……”大姑话音未落,王芗斋飞也似地朝郭家大院狂奔。他径直奔进郭云深的房间,只见师父躺在炕上,面色通红,双目微闭,额上蒙着毛巾。
“师父……”王芗斋急切地叫道。
郭云深似乎听到了爱徒的呼唤,微微睁开了眼,露出一丝苦笑。
王芗斋伸手在头上一摸,哎呀,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