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一代比一代矮,泪奔)。太婆领着他们忙活了一年,终于住进了亲自砌的土砖房,两个儿子也相继娶上了老婆。
我奶奶进门那天,太婆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接受了儿媳妇的拜见。族里人提醒新媳妇还得拜下公公,没有照片的话对着堂屋中间拜拜都行,太婆一下子沉了脸,说:“你七爷爷还没死呢,等他回来再拜不迟。”
4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更没有见过我大爷爷,他们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过世了,久到我还没有出世,久到我妈妈都还没有嫁过来。
我大爷爷刚成家两三年,就得了一场暴病过世了。
他的死始终是个谜。
很多年以后,村里还是有人会议论他的死因,很多人认为,他是中了蛊毒才死的。
我爷爷活得比较久一点儿,死的那年刚刚四十岁。留下年轻的妻子和五个儿女,当时他最大的儿子,也就是我爸爸才十六岁,最小的女儿才两岁。
他也是生了一场暴病,不过由于他的活动范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村,所以关于他的死因没有那么多离奇的说法,人们一致认为他就是病死的。至于生的什么病,连我奶奶也搞不太清楚,就是突然之间消瘦得很厉害,等到断气的时候,一米八多的个子瘦到骨头上只包着一层皮,轻得像个孩子,上山时抬棺材的人都说大贵爷可真轻啊。
太婆照例大哭大喊了一场,喊的话和上次差不多:“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啊,把我的大福大贵都带了去!老天爷啊,我求求你,收了我这个孤老婆子去吧!”
不过奶奶坚持说她哭得没上次那么伤心了,奶奶总觉得太婆更偏爱大爷爷一家。
爷爷走了不久后的一天,太婆去镇上割了肉,又杀了自家的一只老母鸡拿到奶奶家来,张嘴就掉下泪来:“今天是大贵的生日啊!”
鸡和肉被五个孩子风卷残云地干掉了,太婆和奶奶相对垂泪,为爷爷没有过上四十岁生日而遗憾。太婆一直认为,爷爷是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要是怀他时能吃得好些,没准就能长命百岁。
我奶奶和太婆一样,守了一辈子的寡。
我大奶奶不一样,大爷爷死了两年后,她就改嫁了。她有一儿一女,其中儿子是个遗腹子,是大爷爷去世后才生的。
嫁到隔壁镇上时,大奶奶带了儿子去,他还要吃奶,必须得跟着妈妈。女儿大一点儿,就留在家里给我太婆带。那年正是六几年闹饥荒的时候,男方家境也不好,带两个孩子过去负担不起。
我奶奶一家早就分出去单过了,我太婆就带着小孙女(也就是我大姑)一起过,有口吃的都先让着小孙女,粮食吃完了就上山挖草根吃树皮,两个人总算活下来了。
大奶奶改嫁半年后,太婆买了一包糖去看孙子。到了那里一看,大奶奶正在奶孩子,孙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坐在草丛里捉蚂蚱吃。
太婆心酸得不行,提出要带孙子回去。可是她那时已经是个老人了,又在困难年代,一个人养活不了两个孩子,无奈之下只得把孙女交给大奶奶带,孙女大些,也胖些,跟着妈妈活下去的机会也大些。
因为这件事,我大姑一直不能原谅太婆,觉得她重男轻女。面对大姑的指责,太婆没有辩解,她只是说:“不怪姑娘,只怪我这个老婆子没用。”
六一年的时候,我们村子里饿死了很多人。隔壁村的一个老头儿饿得受不了,就到我们这儿来向亲戚求助。他敲了很久的门,他姐姐一直没有开门,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他已经饿死在门前放杂物的小屋里。
我不知道太婆带着我大爷是怎么熬过来的。听妈妈说,她那时偶尔还是有机会去别人家做媒,如果第二天确定要去谁家说媒,头一天晚上开始她就什么都不吃,等到第二天中午才在说媒人的家里敞开肚皮吃一顿。我猜想在那个年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太婆一直是个眼泪只往心里流的人,可是那时估计是心里的苦水多得盛不下,只得往外面冒。妈妈说她总是背对着门切猪草,一边剁着猪草,一边拖长了声音喊:“我的命咋个这么苦哩!”切一阵,又喊一句:“我的命咋个这么苦哩!”
不管怎么样,太婆又一次熬过来了。瘦瘦的大爷也长大成人,还是那么瘦,太婆在风烛残年时,耗尽最后一口力气,为他娶了一个老婆。
5
我出生的时候,太婆已经很老很老了。
说不准她有多大年纪,七十多,还是八十多?总之就是看起来很老很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很旧很旧,还打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