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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小说网 > 花开花落的季节 ——范小青随笔 > 默认卷(ZC) §山谷之音

默认卷(ZC) §山谷之音

在现在的中国作家中,有没有人不读外国文学,或者,有没有人从来没有读过外国文学,这大概不会有,是否可以说,现在所有的中国作家多多少少都是和外国文学有些牵连有些瓜葛,这大概也不用怀疑。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做一个中国作家一定要先学过外国文学,恰恰相反,在我想来,由许多优秀伟大的外国文学作品铺成的这一条路,固然很重要也很诱人,但未必就是一条必经之路,如果我们绕开这一条路,或许同样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我的这种想法,现在无法在当代的中国作家中寻找印证,当然也就无法证明正确与否。我倒是觉得,如果条件许可也不妨尝试一回,不妨做一个试验,看一个不读外国文学的人,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中国作家。

我想还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是我,我愿意做这样的试验品吗?

我不敢说。

牛奶的营养很好,这大家知道,但是喝牛奶的人未必就一定比不喝牛奶的人长得好长得壮,这道理大家也是明白的。许多孩子靠喝牛奶长大,另外一些孩子不喝牛奶也一样长,对于牛奶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比如人的消化问题和吸收问题,比如牛奶本身的消毒问题,再比如习惯问题等等,这些都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现在大家都懂得辩证法,大家都知道辩证地看问题,对于牛奶也是一样,不能因为牛奶不是万能因此就否认牛奶的营养价值,何况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实在都是喝过许多牛奶,也都是吸取过牛奶的丰富营养的。

把外国文学比作牛奶,或者反过来说把牛奶比作外国文学,这样的比喻实在是蹩脚,贻笑大方。

我和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一样,在小学里读《卖火柴的小女孩》,到了中学就有契诃夫的文章,系统的外国文学史、全面的外国文学作品则是大学中文系严格的课程,为了应付考试,常常要把一些作品倒背如流,把千百年以来的有关文学的历史烂熟于胸,有时候想想,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东西和我们有什么必然的关系,而且多半在考试以后就慷慨地扔在脑后了。

如果这些只能算作是被动学习,那么主动学习的兴趣自然是要高一些的,其实,这种主动,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寻找愉快。在外国文学作品中,我读过次数最多的是《基度山恩仇记》,读过三遍,在所有我读过的外国作家中,我读谢尔顿的作品最多,真不好意思。

我想我自己写的作品大概算是比较纯文学的,谢尔顿则是一位畅销通俗作家,我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谢尔顿,我想来想去,实在也是找不出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唯一的说明就是好看。不好意思。

我很知道当代外国文学中许多经典作品对于我们相当要紧,可惜的是我觉得最难读的也就是这些作品,我没有硬着头皮把它们读下去,我缺乏勇气也缺乏耐心。

这样我无疑失去了很多很多。

我是否有些后悔?

没有。

其实想起来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本来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没有得到罢。因为我没有付出,当然不可能得到,这很公平。

我也许应该感到惭愧,惭愧自己的浅薄无知,惭愧自己的懒惰松懈,惭愧自己对自己没有更高一点更严一点的要求。

也许确实应该惭愧,但是以后的路仍然是这样走,这毫无疑问。

我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就有人说。哇,你是意识流。我很吓了一跳,我并不知道意识流是什么,至少在我写了三五篇被称作意识流的小说后,我还没有读过意识流,于是我急急地去寻找意识流。在八十年代初,还没有多少意识流作品被介绍被翻译过来,介绍意识流的文章也是有限,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普鲁斯特的《小玛德兰点心》,沃尔夫的《墙上的斑点》,前者是一部长篇中的一个片断,后者则是作者的第一篇意识流作品,我读了它们,接着又看了一些介绍文章,我仍然不是很明白什么叫作意识流,但是有一点我却是知道了,那就是我的作品根本不是意识流,我曾经沾沾自喜,以为无师自通,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

随着时代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当代外国文学作品被介绍过来,一个流派跟着一个流派,一个浪潮追着一个浪潮,一个主义接着一个主义,让人眼花缭乱而且内心骚动,这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好事,我是否也跟着骚动过,这是难免的,而过后冷静下来,才知道我还是我,我不仅没有变成什么克斯什么博斯,却被这个克斯那个博斯的深刻、寓意、象征什么的弄得自信心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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