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了一些洋东西,但是接触归接触,在生活中大凡还都抱守着自己民族千百年留传下来的习惯不肯放,比如喝咖啡不如喝茶舒服,睡席梦思不如睡棕绷床有精神等等,以我自己为例,就是一个比较守旧的人。对于色拉,当然是吃过的,也曾想自己动手做做,但是终因种种原因没有做成,如果想吃色拉,就到街上店里去吃,苏州小城虽然古旧,个体集体中西合璧或者纯西味的餐馆并不少,五花八门,各有特色,但是老板们经理们对于色拉的理解倒是高度的一致,所以始终我也只了解土豆色拉,一直到了苏联的餐桌上才知道黄瓜西红柿以及其他生冷菜瓜,只要浇上一勺白色的无味的油,就是色拉。我真是多么的浅陋无知。其实我也知道严格意义上说,拌色拉还应该有其他一些内容,比如肉丁蛋黄什么,苏联的色拉并没有这些,这大概就是简单派吧。
简单派的蔬菜以生冷为主,简单派的主食也复杂不到哪里去。我们在苏联十多天,基本上就是以黑白两种面包为主食,有一次吃到一种小点心,和我们的甜油酥饼差不多,大家感叹,说,又吃到中国点心了。其实点心还是苏联的,只是和黑白面包不一样罢。在格鲁吉亚共和国,主食除了黑白面包,还有一种大煎饼。我们在一个小镇上参观做煎饼的工场,工人大汗淋漓,十分辛苦,工场里温度至少在四十度以上。大煎饼的制作方法和我们南方的大饼差不多,比较简单,先揉面,然后把面团压成扁平状,贴在炉膛内,烘至金黄色就熟了,只是这煎饼要比我们的大饼大得多,我们的大饼大约有巴掌大,他们的煎饼却有大的洗脸盆那么大,如果真要叫作大饼的话,他们那才是真正的大饼,而我们的大饼只能叫作小饼了。因为饼大,做饼的工场也大,烘饼的炉子是往地下埋的,看下去至少也有两米多深。
大煎饼刚出炉时,很松软,很香,但是这新鲜的煎饼我们只是在工场吃了一次,餐桌上的煎饼往往因为时间很长而变得又硬又僵。我们平时在家开玩笑,说什么馒头包子如果很硬,拿来砸狗,能砸得死狗,那么这儿的发了硬的大煎饼,不要说砸狗,就是来一条老黄牛,也能砸它个七荤八素。
荤菜的品种也不多,大概有猪肉牛肉鸡肉鱼肉,做法也比较简单。一天我们参观苏联国民经济展览会,那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地方,我们在里边的餐厅吃饭,点了菜,其中有一道煮牛肉。先是上冷盘,再上汤,再就是牛肉。冷盘和汤上来时,大高谈笑风生,边吃边说,都很自在,到了牛肉上来,就要集中精力对付,先笨手笨脚用刀叉把牛肉分成小块,然后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默默地咀嚼,牛肉没有煮烂,怎么嚼也嚼不碎,不能下咽,看大家时,脸上都有类似的尴尬表情,只是因为有主人在场,不好意思直说,不料陪同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家纳加也夫却开了口,说,吃这牛肉,让我想起穿旧了的牛皮靴。他的幽默逗得我们大笑,我们中间也有谁接上去说,我们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吃过牛皮带,穿旧了的牛皮靴我们不怕。在逗乐声中,嚼不烂的牛肉也慢慢嚼烂。牛肉没有煮烂就端上来,这样的风格也确实是简单,但是如果说这就是简单派的饮食文化的特点之一,那就是以偏概全了,我们在苏联吃了不止一次牛肉,并不是每一次都有牛皮靴牛皮带这样的笑话。牛肉没有煮烂和简单派实际上完全是两回事,两个概念。
在苏联到处可见的自助餐,倒应该算是简单派饮食文化的内容之一,自助餐方便、简单、实惠,对这一点我们体会尤深。出访的日程总是挤得满满,时间安排总是很紧很紧,常常中午只有很短的时间吃饭休息,于是自助餐帮了我们的大忙。自己动手拿几样菜,到计算机上一算,付了钱,两分钟就解决,吃一顿饭不超过十五分钟,还能休息一会,如果要等着吃正规的酒席,恐怕还不等菜上桌,出发的时间也已经到了。
我绝对无意用简单派三个字来概括苏联的饮食文化,我也不可能对苏联的饮食文化作出什么评价,这实在是我力不能及的事情。文化是一个内涵极丰富的概念,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文化,内涵当然也是不同。正如我们既不能有了现代派就打倒现实主义,也不能因为有现实主义就排斥现代派一样。简单派也好,复杂派也好,都是一种特定的产物,你打击批评也好,吹捧表扬也好,它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存在于世。从文学的角度看,我欣赏简单派,也有人认为我的作品就有简单派的意思,我是受之有愧,但心中也许窃喜。总之,简单派文学也好,简单派饮食也好,自有它们的独特之处,过人之处。
何以为证?
当然也是有一些证明的。我在苏联十五天,吃着这些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