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心有个很美丽的小岛,叫长鱼沙。
岛子有一二十里长,却只有三四里宽,细溜细溜的,活脱脱像条卧在江中的长鱼。绕着岛子是两道蜿蜒的外江堤和内江堤,堤边长满了茂茂盛盛的芦苇,从春到秋,芦苇返青、抽叶、拔节,长成碧绿碧绿的一片。这时,从江岸上看,从江心的大轮船上看,岛子都像翡翠一样玲珑可爱,待到秋后,满岛子稻谷飘香的时候,芦苇就黄了,芦花便放白了。花刚开,是银白色的,轻软,柔顺,摸上去跟缎子一般腻手。秋风一起,你站在江堤上往下看,一穗穗芦花随风飘过来,又飘过去,再飘过来,哪像是芦花嘛,明明是大匹大匹的锦缎甩开在你脚下。再长长,花色暗了,花穗蓬松开来,毛茸茸,暖呼呼的。凑近去,轻轻吹一口气,芦花呼地一下全都飘散开,飞起来,沾在你的鼻尖上,眼毛上,痒得你憋不住想笑。如果再来上一阵大风,你就看吧,满滩满荡的芦花,一片跟着一片起来,悠悠荡荡,荡荡悠悠,风吹多高,花飘多高;风吹多远,花飘多远。岛上人家,江中船只,锅台边,水缸里,还有晾在门口的衣服上,哪儿不沾上几片毛茸茸的芦花。更好笑的是,常常的,人们在地里收秋,在道上走路,一阵大风吹过,那芦花就飘飘舞舞地过来了,兜头兜脸给你裹上一层。脸上的,袖子一抹就没了;头上的,越抹越往头发根儿里钻,拍又拍不掉,扯又扯不着,没奈何,顶着一脑袋芦花回了家,让老婆或是孩子耐下性儿,拨开头发,一片一片拣出来。
每年,芦花开到这样的时候,秋庄稼便也收得差不多了。庄稼人歇了机器,挂了锄,开始盘算着一冬天的副业活儿。帮公家割苇子的,上芦苇厂编席的,自个儿在家中编畚箕的,剪下一穗一穗芦花做毛焐子的,谁家大人孩子也不闲着。农闲农闲,地闲人不能闲哪!
话说回来,忙过紧张的秋收,大家也都盼望松快一阵。譬如说,走个亲戚啦,进趟城啦,看个电影啦,看个戏啦,都挺不错。要不一年忙到头,图个啥呢?
这一天,二道沟大队的队长好叔正在仓库前安排着大伙将粮食过磅装袋,公社秘书骑辆车子过来,大声招呼着:“老好!老好!你过来商量个事。”
好叔放下手里的木锨,拍拍灰,笑呵呵走过去,一边说:“该不是来个电影队慰劳慰劳我们吧?”秘书也笑着答道:“算你说对了一半。”
他们两人倚住自行车,欢欢喜喜商量了好一阵,然后,秘书朝大伙儿一点头,跨上车又飞快地骑走了。好叔走来告诉大家说:“县剧团要下来咧,到我们小岛上演几天戏。住嘛,就住我们大队了,好歹住房整齐点,离公社会堂也近。”
大伙儿一听,顿时就乐得不行。这个说:“县剧团来一趟不容易,那回还是演《沙家浜》来过一次,说话也有七八年了。”那个说:“我孩子他姨夫前儿来,说县剧团在他们镇上演,演了个《梁山伯与祝英台》。先去的没带块手绢把袖子哭湿了,后去的学了乖,个个记着带绢子。唉呀呀,这才叫地道的苦情戏。”旁边有个老太太一撇嘴:“苦戏好什么,看得人心里怪难过,我就爱看那逗笑儿的戏。年轻时候在城里看过一出《唐伯虎点秋香》,至今我还忘不了。”
人们七嘴八舌还要争下去,好叔把手一摆,说:“行了行了,留着晚上再摆龙门阵吧。剧团明早就到,晌午回去,你们几个人家早点准备准备。”他掐起指头,从南到北,从东往西,挑挑拣拣数了十来户人家,又嘱咐说:“剧团里领导说了,不叫我们腾床铺出来,叫打地铺。这也好,反正新下来的稻草,垫得厚厚实实,睡觉也怪有味道。一早一晚记着烧点热水,柴火队里贴给你们。”
中午,小狗子放学回来,一听这消息,饭也不吃了,蹦着跳着就跑出大门,把院里的母鸡吓得咕咕嘎嘎乱扑乱飞。奶奶在后头叫道:“看把鸡胆吓破了不生蛋。”
小狗子哪管得到这些,一蹦蹦到有有家,唱歌似的叫着:“有有!有有!你知道吗?县剧团来了。住我们村呢!好叔跟我奶奶说,让我家也准备几个铺。”说完了一看,有有正和他妈收拾东屋,准备往地上铺稻草。门口挨次排了有几十个稻草捆子,喷香喷香的一股甜味儿。小狗子说:“有有,你们家也住人吗?”
有有妈笑着说:“也住人呀。我们家住男的,隔壁家住女的。来了这么多会唱会笑的演员,村里可要热闹一场啦!”
有有说:“你们家铺好草了吗?铺多厚?你瞧我们家,这么多草,铺完了,保证放只猫下去看不见身子。”
正说着,东头的铃儿过来要图钉,说是她家也住人,她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