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应该站起来呢?他扭过身子去拿双拐。谁知道小玲老师一把拿了过去,凑在胳膊底下试了试,说:“哟,倒还挺合适。可惜太原始了,做辆手摇车多好!”
芦芦没有做声。
小玲老师又问他:“你是怎么跛的?生下来就这样吗,还是以后病的?”
芦芦最怕人家提这个“跛”字,大家也知道。村里的大人孩子,学校的老师同学,从来不当他面问这些的。这时,他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把双拐夺过来,瓮声瓮气地回答说:“不知道。”
小玲老师愣了愣,眼皮子眨巴了几下,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笑了笑,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羊”头上:“嘿,芦芦还讳疾忌医呀。告诉你,我还准备给你扎扎针的呢,也许能好点儿。你别不信,真的,我会扎针。等有空,我问问你妈就行了,你不说,你妈总肯说的吧?”瞧她说得多自在!一口一个“跛”,一口一个“病”,芦芦真受不了。刘老师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她总是那么细心地替芦芦考虑一切,从来不肯让芦芦受一点委屈。唉,刘老师你可知道芦芦想你吗?
芦芦眼巴巴地盯着那只小船,心里有些酸酸的。他又想哭了。新的总不如旧的好,真是这样。芦芦心里跟刘老师的那段情意,好像怎么也割不断了。
别扭归别扭,上学还是要上的。第二天,芦芦早早地就坐在“山羊”背上,而太阳刚一露脸,小玲老师的船也到了。小玲老师也把他驮在背上,往船上走。小玲老师的背是宽宽的,叫人趴着很实在,不像刘老师,又小又瘦,芦芦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压折了她的腰。可是,就这样,刘老师还硬是要天天背他上船。小玲老师用五分力气,刘老师就要用十分力气呢。芦芦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留恋起刘老师来。
小玲老师把船撑进河心里了,她好像还不太会使竹篙,深一下浅一下,小船也就东一拐西一扭,让人心里怪害怕的。可是小玲老师不在乎,她挺使劲,也挺高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红扑扑的,亮闪闪的。“刘老师没有她模样好。”芦芦在心里承认说。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芦根。“对了,这是新鲜玩意儿,小玲老师一定没有尝过。”他伸手到书包里,掏出一截雪白雪白的芦根来。
“小玲老师,给你尝尝。”
“什么?”
“芦根。”
小玲老师笑嘻嘻地接过去,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了半天:“好吃吗?”
“好吃,比梨还甜呢。”芦芦很热心地告诉她。
小玲老师笑着摇摇头,把芦根又扔给芦芦,说:“别吃这个,不卫生。这里头说不定有多少寄生虫呢。”
芦芦一下子委屈极了。她不要芦根,还说不卫生。她瞧不起我们。刘老师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呀?刘老师总是高高兴兴地接过去,一边嚼,一边眯缝着眼睛笑。她从来没有嫌我们不卫生……
芦芦伤心地转过身子,把芦根悄悄扔进水里。雪白的芦根贴着船帮犹豫了半天,才一步三回头地漂远了。跟着,吧嗒一声,芦芦的眼泪也落在船帮上。他想,真不该坐她的船,我们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人呀?她根本就瞧不起我们。不像刘老师,刘老师在这儿插了好几年队,心全都贴在我们身上了,她不,她不是我们的人。
芦芦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整整一天,他在学校里,放学回到家里,都没有开口。他的拗脾气又上来了。
第二天,他没有到河边等船。妈妈不知道怎么回事,劝他,拉他,他躲在屋里,死也不肯走。后来,他听见院子里有人跟妈妈说话,细一分辨,竟是小玲老师的脆嗓门,没想到她追到家里来了。
小玲老师一边跟妈妈说着什么,一边还咯咯地笑。完了还大声嚷了句:“这个小心眼儿!还是个男孩子呢。”
妈妈叹着气说:“这孩子从小就受不得一点委屈。唉,也难怪,残废的孩子嘛,少只脚,多个心眼儿。”
小玲老师说:“这样不好。将来工作了,还总要捧着哄着呀?”
妈妈说:“不肯坐你的船了,这怎么办?他爸是队长,又没工夫送他去。”
小玲老师咚咚地走到窗前,扒着窗台喊:“芦芦,芦芦,再不走,要迟到啦。”
芦芦缩在屋角,动也不动。
“哪来这么大气性。”小玲老师说,“算了,算我不好,认个错,行了吧?”
芦芦心里想:这算什么呢?哪有老师向学生认错的,这不是在耍我吗?
“芦芦,你真的不走呀?”小玲老师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有些垂头丧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