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大学同学聚会,说起校园往事,一个年纪较小的男生跟我说,你在大学里还帮我缝过被子呢。我无比惊奇,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好事。但另一个女生也证实说,确实缝过,我和你一起去的,你当时是团支书嘛。这样一说我相信了,但还是感到意外。
之所以感到意外,并非我从不帮助人,乃是因为缝被子是我最痛恨的事,我自己的被子都恨不能找个人来帮我缝。这种痛恨一直延续到结婚后。我记得那时候每每逢缝被子,我都如临大敌,先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再做一些辅助工作,比如泡上一杯茶,然后打开录音机放上好听的音乐。但仍是痛苦万状。光是把被里被面棉絮这三层铺整齐,就得花去我半小时,接下来不断地被扎破手指,不断地发现缝错了。那种恼恨,真令我的细胞大批死亡。等被子缝好,做什么事都没心情了。我相信那些唠叨的女人,蓬头垢面的女人,脾气暴躁的女人就是这样诞生的。所以一等发现有了被套,我真是喜出望外,不但马上买了两个,还把家里原有的被里被面全改成了被套。不能改的,比如那些缎子被面,就统统压进箱底。
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被套,尽管它不是高科技,但非常伟大,非常了不起。仅此一举,就解放了多少如我一样痛恨缝被子的女人哪。
还有洗衣机,还有绞肉机,还有燃气炉,还有电饭锅,还有微波炉,等等等等,它们的诞生,使我不再躬着腰洗衣服,我无比惊奇,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好事。
不再拧不动床单时恳请丈夫帮忙;不再花两个小时来剁肉擀皮包饺子;不再用蒲扇扇火生煤球炉,呛得泪花流;不再守着炉子焖饭,每隔半分钟就得倒腾一下锅;也不再担心牛奶煮噗一地,等等,总之,它们令我们减少了许多性别意识很强的、却毫无创造性和成就感的乏味劳作。
还有卫生护垫,这也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它将我们每月那必不可少的烦恼,最大程度地降低了。我母亲曾说,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日子,单是一个卫生护垫就让我羡慕。当然,也有我没赶上的发明,比如纸尿裤,它问世的时候,我的孩子已是少年。
尽管如此,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而且我相信,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这样的为女性谋幸福的发明创造将会越来越多。就在昨天,我还从电视上了解到,纳米技术的出现,也将在化妆品领域发挥重要的作用。那些营养物质,诸如维生素精华素之类,经过纳米技术的处理后,会变得更易被皮肤吸收,从而令皮肤有奇迹般的改善。这有多好!我热情地期待着,并因有了这样的期待,而不再在乎野外的风吹日晒了。
为此,我要郑重地深深地满怀虔诚地,感谢所有——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与女性息息相关的发明创造者们,感谢他们为我们带来了轻松的生活,带来了快乐。
也许有人会说,如此这般,即什么都让发明创造来代替你们劳作了,你们女性将如何体现你们的贤惠能干呢?如何体现你们在家庭中的重要呢?
我想说,比起快乐轻松的生活来,我宁可你说我不贤惠,不能干,乃至不重要。我不在乎。我相信即使是那些已被舆论任命为贤惠能干的女人,也未必是真热爱那样的生活,她们多半如我在大学里一样,只是为了尽到一个班干部的责任,才努力克制着对缝被子的痛恨,去帮同学缝被子。
2001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