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个学经济的洋教授。他说西方商界有个‘卡特尔’模式,就是企业联合起来,控制价格和市场。咱们与其被鸿昌各个击破,不如……”
“住口!”苏承宗猛地拍案,“那是勾结!咱苏家祖辈经商,讲究的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可现在不是祖辈的世道了!”苏明远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上个月咱们的运煤车队在德州被军阀扣了,鸿昌的车却挂着‘军需物资’的牌子畅通无阻!爹,这不是光靠诚信就能活下去的年头了!”
火盆里的炭块塌了一块,迸出几点火星。苏承宗看着两个儿子,一个沉稳持重,一个锐意进取,却都在这场新派商业冲击下显得束手无策。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商会,一位老同僚感叹:“如今的生意,是洋学堂里出来的算计,压过了茶馆里谈成的交情。”
【场景四:深夜·济南商会议事厅】
八角宫灯的光晕下,十八位商界大佬围坐圆桌。苏承宗居中而坐,面前放着一叠抄录的鸿昌铁厂低价合同。赵鸿生坐在下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是在德国工厂学来的习惯,用以显示自信。
“苏会长,”一个做绸缎生意的老者率先开口,“鸿昌的煤价压得太低,我们这些下游商户也跟着遭殃。昨天济南纱厂的老板还来找我,说再这么下去,他们连烧锅炉的煤都买不起了。”
赵鸿生站起身,西装袖口的金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诸位前辈,不是鸿昌要压价,是时代变了。我们用机器采矿,用科学管理,成本自然比手工挖煤、人拉肩扛低得多。至于铁路配件,我们引进的是国际最新技术,性价比高,铁路方没理由不选我们。”
“放屁!”做铁器生意的王老板猛地拍桌,“你那煤掺了多少矸石,当我们不知道?上个月我卖给染坊的煤,烧起来全是烟,人家差点砸了我的铺子!”
“空口无凭的话,王某还是少说为妙。”赵鸿生从皮包里拿出一叠化验单,“这是天津商检局出具的报告,鸿昌的煤各项指标均符合标准。倒是某些老厂子,还在用土法选矿,质量参差不齐,怪不得被市场淘汰。”
苏承宗看着赵鸿生条理清晰的辩驳,心中暗惊——这年轻人不仅懂技术,更懂如何用“规矩”包装自己的野心。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赵老板年轻有为,苏家很是佩服。只是这市场如江河,若只许一家水势滔天,难免会决堤泛滥。”
赵鸿生挑眉:“苏会长的意思是?”
“我提议,”苏承宗目光扫过全场,“成立济南工商同业公会,制定行业公约。煤炭按品质分级定价,铁路配件设立技术标准,避免恶性竞争。苏家愿意开放部分煤矿的运输渠道,与鸿昌等新兴企业共享资源。”
话音刚落,满座哗然。王老板扯着嗓子喊:“苏会长,您这是要和他们同流合污?”而赵鸿生身后的几个年轻商人则交头接耳,眼神里透着怀疑。
赵鸿生却没立刻反驳,他走到苏承宗面前,仔细打量着这位商界泰斗:“苏会长肯分享运输渠道?要知道,您苏家的运河码头,可是济南最值钱的商业命脉。”
“独木难支,”苏承宗迎上他的目光,“鸿昌有新技术,苏家有老渠道,商会里各位同仁各有专长。若能联起手来,别说津浦铁路,就是将来修到关外的铁路,咱们也能分一杯羹。”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草拟的章程,“这是我连夜拟的‘合作纲要’,核心就一条:各展所长,利益共享。赵老板若有兴趣,咱们可以细谈。”
赵鸿生接过章程,指尖触到宣纸上苏承宗苍劲的墨迹。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在商界立足,既要懂洋人的规矩,也要懂中国人的门道。苏半城能在乱世中撑起半壁江山,靠的不是蛮力,是眼界。”
【场景五:黎明·苏家煤矿观景台】
东方泛起鱼肚白,苏承宗与赵鸿生并肩站在山巅。脚下是层层叠叠的煤井,运煤的小火车喘着粗气驶向远方。
“苏会长,”赵鸿生指着远处新架设的传送带,“那是我们刚装的洗煤设备,能把矸石筛选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您若不嫌弃,技术可以共享。”
苏承宗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派去德国考察的工程师画的图纸,关于铁路配件的热处理工艺。鸿昌若有需要,拿去研究吧。”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谈判的硝烟味,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远处传来火车鸣笛,那是苏家与鸿昌联合竞标成功的陇海铁路专用煤列车,车皮上印着新的标志——一个融合了传统铜钱与齿轮的图案。
苏明远和苏明辉沿着山道走来,手里捧着刚拟定的合作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