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大概是施工震松了水管,水珠悬在半空犹豫了几秒,然后准确地落在那凹坑中央。
“啪嗒。”
水珠溅开的瞬间,阿玉和钟华同时屏住了呼吸。涟漪以凹坑为中心向外扩散,在瓷砖表面形成一圈圈透明的波纹。那波纹扩散的速度慢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某种精准的节奏——阿玉猛地想起在雨崩村神瀑下的场景:融化的雪水从千米高的岩壁坠落,砸在下方的水潭里,涟漪扩散的速度就是这样,不疾不徐,却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
“神瀑的水流速度……”钟华喃喃道,眼睛死死盯着那圈涟漪,“每秒大约1.2米,和这个一样。”
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阿玉想。他们在神瀑下撑着雨衣,冰冷的水雾扑面而来,当时她只顾着惊叹瀑布的壮观,钟华却蹲在水潭边,用手机秒表测了半天水流速度。现在想来,那些被她嘲笑为“无用的细节”,此刻却在这候车室的瓷砖上复活了。
涟漪渐渐消失,瓷砖表面留下一圈水痕,让水碱和铁锈的纹路更加清晰。阿玉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不是在纳木错,也不是在雨崩村,而是在某个更久远的梦里。梦里她也是蹲在这样的瓷砖前,看着水迹慢慢干涸,而墙上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蠕动,最终变成一条真正的银河,从墙壁延伸到天花板,再倾泻而下,把她和钟华都包裹在里面。
“为什么会这样?”她轻声问,像是在问钟华,又像是在问这面布满水垢的墙。
钟华没有回答。他伸出手,用食指轻轻触碰那滴水珠留下的水痕,指尖划过银河的中心。阳光恰好照在他的手上,让他指节的纹路和瓷砖上的水碱纹路重叠在一起,仿佛他的指纹里也藏着另一幅星图。
“你还记得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在纳木错那天,我们许的愿。”
阿玉当然记得。那天他们躺在湖边,看着银河从头顶流过,钟华说要许个愿,把愿望种在星星里。她问他许了什么,他却笑而不语,只说等愿望实现了再告诉她。
“也许……”钟华的指尖停在大熊座的天枢星上,“愿望就是这样被记录下来的。在我们去过的地方,在我们摸过的东西上,时间会把细节沉淀下来,变成只有我们能看懂的符号。”
他站起身,走到水龙头前拧了拧,又有几滴水珠落下来,掉在星图的不同位置。每滴水珠溅开的涟漪都带着不同的节奏,有的快,有的慢,像是在演奏一首只有他们能听懂的星轨交响曲。
“你看这个。”钟华指着地漏旁的小熊座,刚才那滴水珠的涟漪刚好扩散到那里,让铁锈的颜色变得更深,“北极星的位置,正好是我们家现在的坐标。”
阿玉凑近看,果然,那滴水珠的边缘精准地停在铁锈北极星的位置,而水珠扩散的半径,换算成实际距离,刚好是以他们家为圆心,覆盖了他们旅行过的所有地方——青海湖、敦煌、雨崩村、涠洲岛、纳木错……就像一张以爱为半径画出的圆。
外面传来施工队长的喊声,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下午就要炸掉这面墙了。阿玉和钟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舍。这面布满水垢和铁锈的墙,突然变成了一本打开的时空相册,每一道纹路都记录着他们的脚印和心跳。
“我们把它拍下来吧。”阿玉拿出手机,调整着角度,想把整个星图都框进镜头里。阳光、水碱、铁锈、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涟漪,在镜头里组合成一幅奇幻的画面,像极了他们在纳木错拍的星空延时摄影。
钟华也拿出手机,却没有拍照,而是打开了录音功能。他把手机放在银河的中心,听着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听着外面施工的噪音,听着自己和阿玉的呼吸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也许将来某一天,会变成另一幅藏在细节里的星图。
“走吧。”施工队长又在催促了。
阿玉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墙,水碱和铁锈在夕阳下闪着温暖的光,大熊座和小熊座隔着银河遥遥相望,就像她和钟华,走过那么多地方,最终还是会回到彼此身边。她忽然明白,那些在旅行中遇见的风景,那些在旧物里发现的巧合,其实都不是偶然,而是时光写给他们的情书,把相遇、离别、重逢都藏在细节里,等着某一天被发现,被读懂。
走出候车室时,夕阳正把整个城市染成橘红色。钟华牵着阿玉的手,走过满地的碎砖和玻璃碴。阿玉回头望了一眼那扇即将被炸毁的卫生间窗户,阳光正透过窗格,在那面水垢星图上投下最后一道光斑,像一颗坠落的流星,短暂却璀璨。
“你说,”她忽然问钟华,“等墙炸了,那些水垢和铁锈会去哪里?”
钟华握紧她的手,指腹划过她掌心的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