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北穿着一身工作服, 裤脚扎进胶靴里, 从工具箱里挑了把扳手, 半蹲下来拧开阀门。
阀门长久未用, 锈得厉害, 小臂使劲时青筋乍起。
几个工人放下手中的活儿:“北哥,我们怕等会儿人多, 就先去吃饭了。”
“行, 我等会儿再去。”
姚希继续低头,默背着提前打的草稿。
她撇开本子, 看见梁颂北将闸头合上:“你今天晚上几点下班?”
“大概八点半吧。”
学校重新恢复了初三的晚自习,安排了不同学科的小测,数学和英语的排课最是多的,每天要批成山的卷子。
梁颂北摘掉粗麻手套,搭在了管道上:“我还在楼下等你。”
姚希点了点头,收不下心再背稿子,又想起这几天他总是在学校:“你最近不用忙工作吗?”
他站起身,扑了扑工服上的尘土:“活比以前少了,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姚希自然信了,又逢四班班主任叫到她,把草稿叠了叠塞进兜里,立即投身进“战场”。
……
从三班出来已经不知是多久后了,几个提溜着孩子的家长将她团团围住,如果没有孟老师急中生智把她捞出来,怕是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趁着王一鸣妈妈看完疑似自己儿子写的情书,脸色大变瞬间成为人群焦点,姚希抓住时机赶紧溜出了教室。
然没走两步路便被人叫住了:“请等一下,姚老师。”
姚希闻声回头,看见青丝乌黑女人站在她的身后。
“我有些事情想要当面和你说。”
她对罗姗难有耐性,何况是在学校这样的公众场合,更不想多说什么:“这段时间罗飞在校表现很不错,学习踏实了不少,成绩提升也很明显,作为家长您要多多鼓励孩子。”
罗姗显然非此来意,上前后说话声极轻。
“其实你都听到了吧?”
看着眼前单薄的身影陷入缄默,她说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道你不觉得脏吗,明明是读书的年纪,有的人拉个手还会害羞,有的人已经上了床。”
有的人衣食无忧,摘月亮不费吹灰之力,有的人朝不保夕,连看星星都觉得刺眼。
罗姗表情诚挚,像是要帮她逃脱陷阱:“我是好心才提醒你的,我不是唯一一个,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真的很好笑。”
她看见姚希抬起头,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罗姗瞠目结舌:“这很好笑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姚希不似想象中的窘迫,很快收回了笑意:“你活在过去不敢出来,凭什么觉得别人也是这样。如果你看他不干净的话,那你看我还算是清白吗。”
她说的是实话,他们两人不清不楚,不干不净。
只见罗姗肉眼可见的枯败,迅速萎靡下来。
走廊脚步声渐行渐近,姚希不打算再和她耗下去,转身要离开。
“你以为他会跟你走吗。”
罗姗追上去,问了最后一句:“还是你会留在这里?”
姚希没有回答,这似乎是逃不掉的问题,从他们只是点头之交时开始。
最近她总会被问到如何抉择,有家人、朋友、同事、同学,偏偏他再也没有问过。
—
初三晚自习下了课,今日的修理工程也告一段落。
何二解散掉了工队,摘掉安全帽,用搭在脖子上的手巾擦了擦汗。
“北哥,你最近见过皮子吗?”
梁颂北脱掉沾满灰尘的工装:“没有。”
何二和李临一、皮子不一样,是梁颂北回到岭北后在厂子里认识的,后来他为了多匀点时间回家照看老人,就攒了点钱离开厂子开店,留下来的何二则熬成了包工头。
何二兴致勃勃地道:“皮子破了个大案,上个星期升职了,已经调到市里工作了。”
“咱们这地方还能藏得住大案?”
梁颂北态度十分配合,激起了何二强烈的分享欲。
“这段时间不是查得紧吗,把那几个占地牌的混混一锅端了。”
何二故作神秘地问道:“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原来经常来球厅的黄毛吗?”
“他被查出来是猥亵妇女的惯犯,抓进去就直接给判了。”
说这件事的时候无人不是大吃一惊,唯独梁颂北反应平淡,似乎并不意外:“挺好的,以后走夜路就安全些了。”
何二失了兴致,困劲累劲顿时上头,便灰头土脸地骑着电驴回去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