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还盯着菜碗,都没看向他们。
气氛一时间凝固。
裴响的笑容彻底没了,他没说话,外婆也瞪着浑圆的眼珠子看着她。
那双苍老的手,连筷子都握不住,只能将筷子放在桌上,坐正身板。
外婆见她总是这样冷场,就劝道:“你不能总这样任性,我人也老了,照顾不了你了……”
林软星就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了?谁要你照顾啊。”
她出言不逊,语气很差。
外婆摇着头,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只说:“你以后迟早是要回城里的,响响他配不上你,你也给他放条生路,让他过得好点。他啊,本来就命苦,不该这么对他啊。”
闻言,林软星更怒了。
她横眉倒竖,擡起下巴挑衅道:“那,那个给别的男人打过胎的贱女人就配吗?”
这话几乎是瞬间从林软星嘴里蹦出的。
宛如一道惊雷,在半空中陡然炸响。
外婆嚅了嚅嘴唇,她的手颤抖着,竟一时间无法反驳林软星的话。
而裴响则似乎面色很平静,却又像被震颤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渐渐弯下脖子,露出骨骼分明的背脊。
他低垂着眼眸,盯着鞋上残留的泥印,佝偻着的背被风吹得枯瘦,袖口翩翩翻起。
屋外的雨声哗啦啦响起,疾风从半敞的门里吹进来,将头顶的灯泡吹得摇晃。
冰冷的雨丝拂面而来,打在门前,红色漆门上的细密水珠聚集在一起,缓缓坠落于地面上。
“先吃饭吧。”
良久,外婆才说了这么一句,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声音疲惫。
只是那双拿筷子的手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林软星最烦这种情景。
每次她想当面对峙的时候,说到戳心眼的话时,外婆就不肯继续,选择逃避。
她当然知道外婆在想什么,也许她也跟她想的一样,在林软星还在鹅岭村住的这段时间里,婆孙关系可以冷淡,但不能跌至冰底。
她们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该反目成仇,都得留点面子。
更何况她还得多住些时日呢。
可是裴响呢。
裴响怎么不说话了?
林软星朝裴响望去。
他站在桌旁,手里还捏着他那把破雨伞,眼睛却难得地望向了她。
可是那眼中的情景,她却怎么都看不透。
她仔细琢磨着,想通过他的表情猜出他的反应,他的态度,他想说的话。
可此刻的他,却平静的有些吓人,就好像原本他就是一块石头,即使她用墨水狠狠在上面乱涂乱画,只要一场雨淋过来,那些字迹还是会被冲刷掉。
他静默地伫立着。
凝视着。
在昏黄灯光下,他的眉眼无比清晰,甚至比之前还绚烂几分。
他的脸很白,骨相分明,额前的发丝垂下水珠,鼻尖泛着晶莹剔透的光,他浑身湿透,湿淋淋的衣服紧贴他胸膛,印出那道精致的锁骨,宽广的肩膀,窄瘦的腰身,还有那双垂落两侧的修长白皙的手,平白无故增添几分脆弱。
不知怎的,林软星却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在内心深处喊她名字。
那是她不懂的意味。
她真的看不透。
“我,我该回家了。”裴响忽然出声道。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又跟以前那样,破锣嗓子,刺耳,难听至极。
林软星拿筷子的手一僵,随后继续夹菜。
她没有阻止,外婆自然巴不得他赶紧走,免得继续闹出更多不愉快。
不响好几天没吃到肉骨头,此时正眼巴巴地擡头望着林软星。
林软星扫了它一眼,将桌上的鸭翅丢到它盆里,一边丢一边说:“吃饱了饭就乖乖听话,好好睡觉,可别像某些人忘恩负义,不知回报。”
此话一出,空气又冷冽了几分。
不响却听不懂人话,只知道林软星最近心情不好,不敢吱声。
它只能在喉咙里呜咽两声,表示回应。
外婆原本想留裴响吃饭的,见眼下也吃不成了,于是在临走前往他怀里塞了几个苹果,嘴里念叨着:“晚上得吃点东西,别饿着。”
裴响没法拒绝,只能任由她往裤兜里塞苹果。
原本单薄的身形,在口袋处,突兀地显出苹果的形状,怪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