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九,雨花阁
雍庆帝放下案卷,平静的问道:“给左相送过去了吗?” “送了。”贾成欠了下身,回道:“他说知道了。” “左相啊,一事是一事,唉~”雍庆帝轻叹了一声,转向徐惟中问道:“此事,徐相怎么看?” 徐惟中拱了拱手,恭敬的说道:“陛下,既然王大人审的没错,那抗旨一事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已经免去了他的官职,臣以为不应该再加处罚。左相那日说,功是功,过是过,罚了过,那王大人有保城之功,理应褒奖。” “嗯,你觉得该怎么赏。” 徐惟中略一思忖,说道:“陛下,赏不宜过重,否则左相这边不好看,我看不如品级上提一提,职务嘛,那留县令疏于值守,已被开革,不如让王翀去知留县。” 雍庆帝抬眼看了看徐惟中,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徐相很看重王翀嘛?” 徐惟中低头回道:“陛下,王翀虽然刚过弱冠,但敢于任事,且心思巧妙,人才难得。” “那祝明华在大理寺又是怎么回事啊?” 雍庆帝翻看着案上的书卷,话说的很轻,却压得徐惟中有点喘不过气来。 祝明华这事并非他授意,但他也没有阻止。 齐鼎是个道德君子,而徐惟中则是一个彻底的政治动物,堂上保王翀是为了利益,没有阻止祝明华也是为了利益。 就连他现在又帮着王翀说话,还是利益。 但在帝王面前,臣子是不能有私利之心的,有,也不能说,要说,也要说别人。 徐惟中的腰弯的更低了:“他可能与魏子孟交好,受人之托。” “大伴,给徐相过目。”雍庆帝轻挥了下袖子,贾成把案几上的一卷纸拿了交给了徐惟中。 徐惟中展开只看了一眼,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层层冷汗从他后背冒了出来。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魏子孟在八月廿五晚上送了祝明华1000两银子的事。 他心中大骇,冒出一个词来:皇城司。 这个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再一次向徐惟中亮出了爪牙。 这让他想起了传说中一种叫程牙的怪物,这种怪物爱好吃恶人的心肝,不是因为它憎恶邪恶,只因为它嗜血,又偏巧喜欢邪恶的味道。 只是,这皇城司在三十年前不是因为全体大臣连番上书被废了,怎么现在还有? 徐惟中已经没时间去多考虑皇城司的事情,低着头请罪道: “陛下,臣有罪。” 这个时候,他选择了说实话,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说实话,可能不用等到明天,程牙就会扑过来,撕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给掏出来。 雍庆帝像没看到徐惟中的动作一样,从榻上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纸揉成了一团,自顾自的说道: “书上说圣人出,洹水清。这千百年来圣人也出了好几個了。洹水清过吗?还不是照样浊浪滔滔。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漳河清,灌溉两岸千里,洹水浊,也灌溉了两岸千里,徐惟中,你可看懂其中的意思了?” “臣明白!臣必定肝脑涂地,尽心办事。” 徐惟中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明白了雍庆帝的意思,世上没有绝对的清,也没有绝对的浊,清水浊流,都可以灌溉土地。 从为官来说,光清廉没用,更要会办事,只要你会办事,浊一点,陛下也会当没看见。 雍庆帝点了点头,像是满意徐惟中猜对了话中的意思,继续说道: “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这两句写得不错。” “臣惶恐。” “徐相,朕记得太祖曾有一问,更张法制,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我记得当时武相是这么回答的,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朕每每想来,觉得甚有道理。” 徐惟中心想,这话没错啊,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直是这样的啊,但陛下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抬头回话,就看到雍庆帝那冷冷的目光,心中顿时一紧,突然就想到这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 回答错了是送命题,回答对了是投名状。 想到这儿,他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武相此言大谬,这天下是陛下的,臣子们不过像是店铺中的掌柜伙计,从来没有听说哪家掌柜能替东家做主的。天下事,无论大小,陛下都可一言而决之。” 他这番话说的极尽谄媚,毫无士人风骨,话中的掌故伙计如果换成家仆,慈禧都要给他鼓掌,秦桧都要给他磕一个,高喊前辈。 对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