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乃法外高人,便应当看得很清楚,”苏陌紧紧锁着他的双眸,道,“我是个满心皆是痴妄的俗人,佛祖不会想要我这样的人。”
那僧人雪白的睫毛一颤,闭上双目,直念道:“阿弥陀佛。”
苏陌笑了:“今日你我所聊之事,希望大师能为我保守秘密。”
苏陌走出几步,又回眸望他:“还是多谢吉空大师为我卜算弁钗礼的吉日。”
“在下告辞。”
这僧人便是天宁寺的主持,吉空。
苏陌一早便猜到了。
从他为季清川测算弁钗礼起,苏陌便疑心他发现了什么。
如今,这世间终于有一位笔下人,知道了苏陌的秘密。
一时间,苏陌竟然也不觉得那么寂寞了。
换作谁,苏陌可能都不会放心,但若是这位吉空,苏陌一点也不担心。
那吉空静默片刻,忽道:“公子留步。”
他走向苏陌,拿起苏陌的手,将那银铃放于苏陌掌中,缓缓道:“公子,先渡已,再渡人。”
苏陌面露不悦。
苏陌不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苏陌绝非堪破红尘之人,亦对佛理不感兴趣,他想要抽开手,却任凭怎么使劲都动不了。
那僧人看似只是轻轻握着苏陌的手,却力有千钧。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总有一天,公子会回来找贫僧的。”那僧人凝着苏陌的眼道。
“好啊,我期待着那一天。”苏陌咬唇道。
正当胶着着,忽的禅室大门被暴力推开,李长薄站在刺目的光晕中。
银铃掉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温雅的龙涎香很快笼了过来,李长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责备:“孤让清川不要走开,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复又看向那吉空:“吉空大师这是作甚,渡人渡到孤的身边人身上来了!”
那吉空这才将眸光移向李长薄,面色不惊道:“贫僧见过殿下。殿下近日消瘦了。”
“孤好得很。”李长薄道。
吉空又看向苏陌:“公子不必急于答复,贫僧可以等。”
李长薄听了这话十分不悦,将苏陌揽入怀中,捂住他的耳朵,说道:“天下信徒千千万,吉空大师不去渡世人,倒打起孤身边人的主意了。”
那吉空却正色道:“殿下可知,你抱的是何人物?”
苏陌立马瞪向那吉空。
“孤抱的是谁,孤自然知晓,无须大师提醒。”李长薄道。
吉空双手合十,叹道:“殿下好自为之。”
说罢念了声佛,跪于众佛像前,诵起经来,不再理人。
李长薄恨恨看了那吉空一眼,这才松开苏陌的耳朵。
“清川与那吉空很熟吗?那种地方你也敢进?”李长薄握紧他的肩,道,“知道孤找不到你有多担心吗?”
李长薄情绪激动,嗓音有些大,见苏陌不说话,便又来哄:“清川没事吧?你不要听那吉空胡说八道,这世上的神与佛,都是苦难之人借来自求解脱的。”
苏陌面色有些苍白,心里仍旧想着方才吉空说的话。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苏陌早就已经感觉到了,写书人穿进了这本书中,就已经不再是操控一切的神明。
这书中世界、书中人物虽都出自苏陌笔下,苏陌虽创造了他们,但恐怕已经无法操控他们了。
苏陌心里想着事,面上便闷闷不乐的。
“怎么了?不舒服吗?是孤草率了,不该带清川来天宁寺。”李长薄想想都后怕,他才离开一会,这吉空便趁虚而入要渡清川出家,清川若真听进去了一言半语,动了心思要跟他遁入空门,那李长薄以后可如何是好。
见苏陌还是不作声,李长薄索性揽过苏陌,命令道:“备车!”
鞋尖踢到了地上的银铃,叮当一声滚出好远。
可李长薄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那银铃,只管牵着苏陌大步流星往外走。
“风铎。”苏陌轻声道。
李长薄怔了一瞬,复又回头去拾那地上银铃,他擦净银铃上的尘土,塞到苏陌手中,道:“孤帮清川捡回来了,我们现在回家。”
李长薄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跨出寺门时,忽听丝竹声声,扰人心绪。
原来今日不光是天宁寺的布施讲法日,更是大庸民间“祭社稷”的日子。
人们在春季设坛祭祀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