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皇帝驾崩后，容景终于想起我了。

当他穿着一袭红得胜血的绯衣出现在密室门口时，好像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风，落叶，周遭的一切都已经黯然失色。

只是这一切已与我再无瓜葛。

我看着他走进密室，颓唐地坐在我身边，极力控制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他拉着我僵硬惨白的手，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沉默了好一阵后，才哽咽着缓慢张口。

「玲珑，我承认一开始我想要你死的，可是你和别人不同，你竟然在我这样的人身边活下来了，我想那时候我就开始离不开你了。」

「直到那天宫宴你和太子说话，我承认，我吃错了，我非常生气，那时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从他墨色的眼眸里流了出来，哽咽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我之前从没见他哭过，哪怕被刺客伤得那么重时也不曾见他流露出一丝脆弱。

「玲珑，失去你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为你报仇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

「呵，现在好了，本王来陪你了。」他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粒小药丸，毅然决然地放进了嘴里。

两年来，我心里一直压着的那股火气突然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怎么都按捺不住。

「不，你不配！」我大声喊着，猛冲上去想要从他嘴里掏出毒药。可是我忘了我是个鬼魂的身份。

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穿过了他的身体，却于事无补。

大概是人在快死的时候，真的会看到想见到的人，他痴痴地望着我，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我强压着一腔怒火，愤愤说道：「王爷，你可能忘记了，在相国寺，你帮我从树上救下过一只小猫，正是上次宋宁喂的那只。」

容景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温和的人能变成今天这样？」

他木然地朝我出现的方向伸着胳膊，好像想要摸摸看这一切是不是幻觉，他的声音越发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

「三年前，我那个好心的父皇派人给我送来了如意糕，说我一定很想念我母亲给我做的如意糕。」

「如意糕被人下了毒，我命大，没能如他们所愿。」

「他们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母亲身上，母亲含恨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他不断吞咽着口水，好像想把所有的过往都倾倒出来。

「我母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亲人 。」

「玲珑，从来没告诉过你，你做的如意糕和我母亲做的味道像极了，我很喜欢。」

他苦涩地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所以，可怜之人就必须非常可恨。」

「所以，你不用问我愿不愿意给你做如意糕。」

「所以，你能一次次的伤害折磨我。」

「所以，你就能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到别人身上。」

「是啊，你当然能，你是谁，你是高高在上的雍亲王。」

「你没了母亲，天下人就活该遭殃。是吧，王爷大人？」

在我的咄咄逼人下，他的头越埋越低，他不断用手捶打着脑袋，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些，你以为你找到革靴就能补偿我吗？」

他的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全身的血液也像是凝结住了一样，不住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异常痛苦。

「玲珑，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这一辈子，我不配得到你的爱，下辈子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好吗？」

我看着他，冷冷笑道。

「你以为你喝下毒药，就能赎罪吗？就能证明你所谓的深情吗？」

「呵呵，王爷未免也太天真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语气也越来越硬。

「这辈子我没有爱过你，下辈子更不会。」

「我只想过寻常百姓的生活，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不知是不是毒药开始发作的原因，容景眼睛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蜷缩在一起，完全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冰床。

「玲珑...」最后这一嘶声力竭的呼喊，好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约定好的时辰到了，西风红着眼按动了机关，冰室闭合，永远埋藏在了相国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