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层楼拿完药,护士小姐又告诉他暂时没有多余的床位。
纪乔说走廊也行,回?头去找奶奶,结果当他回?到休息区时又没看见奶奶的身影。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无?力?感?顿时席卷全身,可又来不及崩溃,找护士和医院的保安帮忙,总算在一楼大厅找到了慌张无?措的奶奶。
“你跑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跑!”纪乔红着脸,泪水奔涌而出?,“不是让你在那儿等我吗!”
奶奶也哭了,拉着他像个犯错的小孩般道歉。
她说乔乔我的病好贵,咱们不治病了行不行,钱要攒着,攒着给你上大学呀。
“不上了!我不读书了!”
纪乔痛哭着伏在她身上近乎哀求地哽咽,“不上大学我也能赚钱,我能赚好多好多的钱,求你、求你再陪陪我……”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除了那几样不能沾的,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干,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可惜老天还是没有眷顾他,没等他凑够手术费,奶奶还是离开了他。
纪乔孤零零地把她的骨灰盒送回?了老家,让她老人家落叶归根。
“您这一辈子太苦,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也没挣大钱让奶奶享福,少年?站在墓碑前,已?经哭不出?眼泪,心中的悲戚无?限放大,哀哀地想为什么就他活得那么难。
之后又过了一年?,苦熬三?年?的学子总算在这个暑热难耐的夏日开启了他们人生?的新征程。
周旭顺利拿到了体院的通知书,找了狐朋狗友在夜市摊喝酒庆祝到深夜,摇摇晃晃地走着小巷回?家。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前面的垃圾堆是最熟悉的地方,因?为他许多次把那个犟驴脾气的少年?丢进里面嘲笑戏弄。
天空云层涌动响起阵阵闷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驱散地面浮躁灼人的暑气。
雨帘模糊了他的视线,哒吧嗒吧的脚步声?踩着水花从身后响起,周旭抠着冰冷的砖墙,猛然回?头,却只?有一条空荡荡的雨巷。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又觉得可笑般低骂一声?,然而再次回?头时,眼前倏地一黑,剧烈的疼痛从脚下传来透进骨头缝里。
漆黑的巷子里发出?声?惨叫,之后便没有任何动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周旭的右腿要废了,据说是夜里没看清踩中了生?锈的粗铁钉,又在泥水里泡了一夜,被发现时整个脚背红肿糜烂,情况相当糟糕。
他在床上发泄似的砸烂摆在床头的花篮水果,叫嚣着一定是纪乔在报复自己。
那个清瘦的少年?被带去警局问话,但很快又被放了出?来。
事发时他正在烧烤摊打零工,虽然离那条巷子很近,但监控和他的老板都证明了他的无?辜。
纪乔摆摆手,大度地说都是误会没有关系的,甚至还买了花送给坐在轮椅暴躁发狂的周旭,诚恳地祝他早日康复。
周旭咬牙切齿,认定了就是他做的,却因?为没有证据在轮椅上无?能狂怒。
纪乔无?所?谓地耸耸肩,神色如常地转身离开。
夏日热烈和浪漫的生?命力?周旭再也感?知不到,事实上他也感?知不到,但是没有关系。
纪乔对躲在不远处的几个少年?微微颔首。
时间还很长,他们这些曾经被周旭赋予阴霾的人,会慢慢学着感?知。
他回?去后卖了老房子,换了个城市重新开始,一边打工学手艺,一边收废品攒钱,抠抠搜搜过了两年?总算攒够了点?本钱,于是租了间小门面开始卖起了酱香饼。
饼摊生?意不错,日子也算过得去,偶尔想念奶奶了,就关了店会老家给她扫扫墓,烧点?纸别墅纸空调,再摆一壶她最喜欢的普洱茶。
纪乔觉得这样挺好,自由自在没什么烦心事,唯一令他烦闷的,就是那些热闹团圆的节日。
因?为他没人能团圆。
潮湿的雨夜里,纪乔一个人蹲在窗前,捏着罐啤酒,眼神放空地看向窗外万家灯火。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他抬眼看去,那些灯火晕成一团像是炽热的火焰驱散无?边雨迹。
明亮的火光越来越大,刺目得像是白?昼的太阳,他总算听见那些嘈杂又耳熟的声?音——
“好乔乔做饼饼,饼饼香肚肚饱~珀斯吃了咩咩叫,雷安吃了咕噜噜~大雨哗哗快走开,乔乔睡醒起来嗨!”
“嗬——”
纪乔从浑噩中猛然惊醒,脑袋一阵阵发晕,他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太阳穴,却摸到脸上一片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