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顿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天阴沉沉的，雨扑簌簌地下。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温热的白烟中。

那是雨水浇在余烬上蒸腾起来的水汽。

他仰面躺在尸堆上，试图用左手挡住面前的雨水。

身体此时疲惫不堪。

雨水从指缝间穿过，滴到了眼眶中，沿着眼角滑落。

他衣衫褴褛，血迹早已冲刷干净。

外露的肢体看起来完好无损，找不到一处伤痕。

艾顿想不明白，明明已经到达了彼岸，为何又回到了生人的国度。

等到稍稍有了些气力，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脚下是亡者的遗骸。

最底下那一层已经碳化。

靠上面一点则是焦黑成团，甚至有几具黏连在一起。

显然是分批次焚烧的。

然而对于行凶者来说，始料未及的事是中途的这场雨。

同样的黑灰色火葬堆还有好几处。

他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滚落了下来。

之后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想：还不如死了的好。

脑海中空落落的。

一连数日，艾顿都静止在原地。

好在雨不再下了，夏至的山林里气温也不算低。

不过总有一只毛色黑亮的乌鸦叼着野果或是含着山泉凑到他的嘴里。

起初，他仍是一副抗拒的作态。

但当饥渴到神智不清时，身体在本能驱使下，还是诚实地接受了馈赠。

或许这是一种启示，他不该在这里将生命画上休止符。

艾顿有了一个明悟：

既然上天给了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就该做点什么。

是的，复仇的种子开始扎根生长。

艾顿先是从残垣断瓦中找到了一套将就的衣物。

再翻出一些还能食用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通通囫囵吞枣般填塞肚子。

直到再也吃不下一点一滴，才感觉精神得以补充。

他继续翻找。

好半天，寻到一把铁锹。

然后回到广场，深一铲浅一铲地就地开挖。

哪怕双手磨出了血泡，哪怕木柄都断裂只能用手，也一刻不停。

直到挖出了足够的坑洞。

艾顿将那些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的骸骨进行填埋。

在此之前他抓了一把骨灰，权当是迪莉娅的遗物。

将它包在羊皮袋中贴身收好。

最后，艾顿又为每一个坟堆立起了墓碑。

做完这一切，他又去了一趟后山，一个离村子不远处的小木屋。

这是他父亲修建的野外临时休憩所。

这里有备用的狩猎工具。

返程途中，他去了趟圣灵格教堂。

教堂里早已人去楼空。

艾顿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光明女神的雕像，手中的铁镐握了半天。

结果什么都没做，便转身离去。

是时候告别了！

艾顿走出生养他的故土，踏上了未知的人生旅途。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山内部的路倒是门清，闭着眼也不会迷路。

可一次也未出过山的他，对下山的路犯了难。

面前出现三条岔路，该走哪一条呢？

犹豫了片刻，他径直选择了靠左的那条，趋势向下的道路继续前行。

但走了半日光景，又变成了上行的斜坡。

艾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脑海中跳出一句话：

继续还是返回，这是一个问题。

此地是地势的交界处，有小片开阔地，附近长有黑莓灌木。

他索性停下来小憩一会，顺便采摘些浆果果腹。

清风徐来，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冠。

耳边传来清丽婉转的乌鸫鸟叫声，还夹杂着喜鹊的欢鸣。

突然，鸟声戛然而止。

身为猎户的艾顿立马警觉，刚放松下来的心也再度紧绷起来。

他取下身后的弯弓，搭箭上弦，微微蜷曲着腰身。

凝神屏气。

节律的呼吸声，前方某种动物的跑跳声，更远处灌木被分开的哔啵声。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