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着下人准备些酒水、祭果，让风笛与余轻尘都不必跟着，他一人纵马出了城。

出城十数里地，有一处低矮丘地，丘地上草木葱茏，间或几间闲散房舍，多是富贵人家看守墓地的老家人所住，茅草为顶，土坯为墙，歪斜欲倒。

晋王穿过几处墓园，一直往丘顶上行去。

他在一处缓坡停了下来，此处以白石围砌而成一座别致典雅的墓园，这墓园却是更胜花圃，园中花草绮丽斗艳，繁盛浓郁，静立其中的坟茔如沉静的处子，温柔蕴藉。

晋王于坟前祭台上摆放了祭果，斟上酒水，点燃线香行礼后插在祭台上的小香炉中。

线香发散浅淡的悠香，香烟缭绕而上，在柔丽的晨光中袅袅婷婷。

他伸手轻抚过墓碑，并无多少灰尘，不几日前应是有人来过。他拍拍手站起身，在墓园中背着手慢慢地踱步。

“晋王殿下——”

随着一声轻呼，有一人已翻身下马，快步行到他的身前，躬身向他行礼。

“此处没有什么晋王，只有一个故人。”他抬起来人的手臂，侧身相让，让来人可从容入园。

“这园子都是你收拾的吧，碧柔喜爱花草，或者只有你最知道她喜欢些什么品种，又该如何侍弄。”晋王眼望着墓碑，碑上所刻是令人无奈的“晋王正妃讳丁氏碧柔”。

杜铖烨燃香祭拜后，立于晋王身侧，“难得殿下记得碧柔的忌日，她虽与殿下有个夫妻的名头，却未真正当过殿下一日的妻，殿下当真从不怨怪吗？”

“这没什么可怨怪的，做夫妻也要有夫妻的缘份，我与碧柔便没有这个缘份，我们不过是因为命运而被强扭在一处的两个无可奈何的人。新婚之夜，碧柔誓志守节，我便与她明言了，我成婚只为尽早就藩，于她我并没有那个心思。

“碧柔性子刚烈，诸事从不肯将就，她在我面前有些拘谨，到了封地后，许是见我当真与她分园而居，对她从无冒犯之意，她才愿意与我共进晚膳，让我在劳累一天政事后可与她聊些家常，聊些京城旧事。两个寂寞孤单的旅人，于陌生的偏远之地互相取暖，日渐处成了朋友。”

晋王神情淡远，仿佛身边的人并不存在，他只一个人娓娓道来，说与自己听。

“殿下坦荡磊落，成全了碧柔却苦了自己，可世间事，别的或许可以勉强，唯有感情一事只能听从内心，心之所向或许并不值得托付，却仍愿生死不渝一心追随。”言及此，杜铖烨已是忍泣难禁，掩面落泪。

晋王默立于侧，如墓园的白石一般秀雅而沉默。

杜铖烨突然跪倒在晋王面前，哽咽着说：“在下半生蹉跎，并未成就过一件可拿来言说的德行业绩，今日得遇殿下，实是在下之幸，在下愿拜在殿下麾下，以殿下的为人与才干，在下深信殿下定能成就平乱大业，还天下安宁。在下不求闻达，不求于殿下大业留名显迹，只求能为大业薄尽绵力，还望殿下成全。”

“杜兄此言差矣，那日诸位大人拜谒时我便已言明，大业非我一人大业，杜兄要相助的并非我允桢一人，我不过是一个愿立于潮头不怕浪头不怕跟头不怕掉头的鲁莽之人，大业需得千万人齐心合力方可成就，他日便是我事未竞而身先死，这大业也仍是要勇往直前，百折不回。成了大业或许不得留名，成不了便必是流血牺牲的买卖，杜兄果然已想得明白，要上这艘颠沛之舟吗？”

晋王挽着杜铖烨的臂膀将他扶了起来，用手轻拍他被尘土污浊的衣裳下摆。

杜铖烨感动得热泪盈眶，两手执着晋王的手，慨然道：“殿下如此高看，实感激不尽，在下德才不济，岂敢与殿下称兄道弟，在下愿誓死追随，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二人挽手步出墓园，各自纵马归城。

允桢回到王府，行至梣园，见嘉南子先生正坐在水阁游廊晒日头，他将鞋袜脱了，赤着一双脚伸在日头下暴晒着。

“衔玉兄喜好异于常人，那是早已声名在外，只你这般放浪形骸，未免有些太不顾及王府颜面了吧。”允桢自下人手中接过帕子，将手脸脖颈都擦了，出去纵马半日，身上脸上汗渍中混杂了灰尘，成了油泥，煞是不清爽。

姬衔玉赤着双足，起身抬脚便要走。

允桢忙唤他：“玩笑而已，还值得生气的吗，这府中又没旁人，要个什么颜面的。”

“一回来就嘚吧嘚吧的，好生烦人，我是坐久了起来去踩踩鹅卵石，烫烫脚底，这会子石头都晒得滚热，踩上去简直舒服到心尖儿上。”姬衔玉提着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