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良天,暮云流光,琅山来了一位神秘访客。早间由青鸟传了消息来的,彩衣亲自到山门处相迎。
“六殿下,请。”彩衣行过礼,引他上山。
“姑娘不必多礼,唤我昔霂便是。”玄色斗篷将昔霂上下遮蔽严实,此行隐秘,他敛息悄行,紧随其后。
偌大的宫殿,花闲人静,萸姜独坐窗下,手边一本书似也无心翻看,昔霂走进葭霞殿时她仍在出神。
昔霂解下斗篷搭在软椅上,挪张凳子来与她对坐。
他打开桌案上砚台的墨盖,将青釉小瓷瓶中的清水滴入墨池,挽袖不疾不徐新研了墨,始执起笔搁上的青玉杆狼毫,铺陈宣纸,笔走龙蛇信手录了首诗。
“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
待他搁下笔,她展起宣纸来低声吟了一遍,冲着他微微一笑,柔声叹婉,“笔笔昳丽,字字如金玉,真好。可惜,你的字我仿了好多年也是习不像的。”
“我帮你录过好多帖子的,你最喜欢哪一个?”
她偏过头,想了一时,笑说:“自然是《快雪睛时帖》,你那真如是一笔写就的,潇洒极了,我用了极薄的底胎纸蒙在上面描摹,结果字没练好,还把你的帖子都给糊了。”
昔霂隔着桌案,端详着她清瘦苍白的面庞,他面上仍是微笑着,心中隐隐作痛。
柔美的暮光自窗外斜斜地映照进来,霭光覆她满身,红尘拂面,温柔如昨。
花落花开,渐解相思瘦。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但问破镜重来人在否?
昔霂不觉有些痴了,唯愿时光永驻,从此再无离殇,他与宣仪轩窗下读诗习字,恬淡地聊着往事。
“这事我竟不知,怎没听你说起过?”
“哪里好意思呢,阿娘说我是百干百不成,没有一件事是拿得起的,女红敷衍,书画流俗,我大概是最无用的女儿,从来没有令阿娘满意过。”她略低着头,绞绕着纤长的手指,指间墨痕犹在,面上浮起闺阁少女的娇羞。
“桂笙说你常常偷偷在后园里习剑,拿了他的长云剑在紫竹林里胡砍,竹子劈坏了尚可再长,可他的剑却再也修不好了,他可是心疼得紧呢。”他说着一声浅笑。
她急切地说:“哥哥当着你浑说,我哪有,我是按着剑谱正经在习剑,是园子太小了,施展不开,我要他带我去校场长长见识,他说那不是女孩子去的地方。本还想着央你带我去的,可你去了军中,再也难得见到你了,所以校场一次也没有去成。”
“宣仪,我去军中是想早些建功立业,靠自己的本事挣了功名才好风风光光娶你过门。戍边的无数个苦寒之夜,凄凄白月,塞草霜风,我在戈壁滩上望断天涯,遥对孤鸿。刀剑无眼,折损都是寻常事,伤得最重的那次,好几日不省人事。梦魂深处,你盈盈笑望,卷帘不语,我拨云破雾,拼尽全力,只为走到你的面前,再唤你一声‘宣仪’。”
别梦已随东流水,转眼成空。
他们都有许多事不曾说与对方,从前是因错失机缘,现在,却是不知从何说起。没有提及的,大概再也无从倾诉。
“瑃哥哥,我好想你。”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望向他的双眼潸然泪下。
昔霂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哽咽着,“宣仪,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心里没有怨没有恨了,我唯愿你此生无烦忧,过得平安喜乐。”
她神情有些恍惚,悠悠地说:“瑃,不是因为他,我那时根本不认识他。我助他复生,是受了清虚道长临终托付,此间种种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我早就应该告诉你。”
她眼中跳动着异样的亢奋的光彩。
“你是在为他受苦吗?你这是怎么了,允桢与你不是好好的吗,他让你受委屈了?他欺负你了?还是他知道你与师兄有婚约,他临阵脱逃了?”
昔霂握紧她的手,热切地追问着,“不,允桢不是那样的人,宣仪,你若是认定了他,我甘愿退出,可是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嫁给允楸,你听见了吗?”
她低下头,痴痴惘惘的,喃喃地说:“我……我不知道。”
“宣仪,你别难过,我去帮你问问清楚。你等我。”昔霂起身快步奔出了葭霞殿。
紫霄宫前阔大的广场上,一把冷森森的长剑正寒气凛冽地等待着他。
“六殿下在琅山真是来去自如啊,这么着急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