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狄武也深深顿感后背一寒，他很想给自己狠狠抽一耳瓜子。

愚蠢至极的问题他是怎么脱口就问？

窈娘是谁，她原是海家一个丫鬟，海家嫁女，陪嫁了六个丫鬟，这个窈娘是当时陪嫁年纪最小的一个，人也长得柔美娇俏。

高门大户讲究嫡庶长幼，国公夫人尚未有孕，这窈娘却不知什么时候就爬上了公爷的床，还有了身孕。

当时老祖宗还因这事震怒，差点没给气死过去。

那时国公夫人一面念着到底是海家的人，一面是痛恨。本想发卖，最后是国公爷软磨硬泡，一碗堕胎药喝下连带打包将她送去城外，后嫁给一鳏夫。

因国公夫人在生他家大人时，伤了身子，自此也没再受过孕，便全身心投在儿子身上。

为此，抬了个通房当妾室，还帮他纳李氏为良妾。

而国公爷这辈子庸庸碌碌，为官无能，靠袭爵腆着老脸过日子。唯一做的一件惊天大事，便是把国公夫人当猴耍，那窈娘名义是嫁人了，不曾想竟是把人当外室养了起来。

滴水不漏瞒了全府上下十几年，若不是因他家大人登科那年广邀群客。国公爷一时兴奋过头，吃多了酒就吐露真言，嘴露不小心把窈娘的事给抖了出来。

可见当时场面有多无颜视人，国公夫人气逆，因此大病一场。

因这事，两父子的关系有了龃龉。

想到这，狄武手心直冒汗，下意识瞄了眼。

江承启那脸是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完了——大事不妙。

要死啦！要死啦！

“你当是太闲，惜墨院外围，跑十圈！”江承启连眼皮都没抬，突然沉声道。

“……”果然是嘴欠。

狄武忙领了个‘是’，悻悻退了出来。

秋雨萧瑟，与阴冷的夜碰撞，世界仿佛一片崩塌。

江姝静与江姝兰赶到戒律堂时，已杖责完毕，再看长凳趴着的人，她们面色霎时一白。

下身打得一片血肉模糊，血水沿着边缘流淌，触目惊心，江姝兰是直接愣在原地瞪圆了眼。

只有江姝静强装镇定，撑着伞踉跄上前，颤着声问，“仪表妹，是你吗？”

戒律堂婆子见着来人，依礼还是囫囵地向她们两位小姑娘行礼，“大姑娘，三姑娘安。”

江姝静攥紧绣帕，回眸厉色斥问，“敢问我仪表妹所犯何罪，竟要挨板子？”

戒律堂的婆子自不会对一个庶女放在眼里，扯着嗓子便回，“此婢犯欺瞒之罪，十个板子已是轻罚。”

“欺瞒？”江姝静不信，皱眉匪夷道，“莫不是因为我姨娘被收了对牌，国公府的人便觉得我们的人都好拿捏？随意处罚？”

江姝静这话有质问的意思。

到底是个主子，另一婆子闻此倒也识趣，忙道，“大姑娘，您此话严重了，不管李姨娘有没有执府中对牌，于我们做下人眼里，云水阁住着的都是主儿，自是没有半分不敬。”

说罢，福了个身凑近又低声道，“不瞒大姑娘，这丫头是惜墨院狄侍卫送来的，欺瞒大爷，此罪可不小……”

江姝静一听惜墨院，呼吸陡然一滞。

她从小敬仰江承启，知她大哥秉性，莫说十个板子，即便是要了一条命，也无人敢置喙。

“……大姑娘。”李瑾仪伸手拽着江姝静的衣摆，抬了抬头，咽了口齿间腥腻说，“奴…奴婢犯了错，自当是要受罚。”

因手稍一用力，李瑾仪一下就从长凳上栽了下去。

江姝静惊得忙丟了手中伞，招来婢女把人送去丫鬟房。

李瑾仪冠了李家姓，虽与李家没有血缘关系，可江姝静与江姝兰还是将她视做表亲，在国公府或多或少是有给予关照。

这点，李瑾仪是心存感激的。

至少，人间尚有温情。

冷风吹在她湿透的衣裳，顿时浑身冰凉，让她猛然忆起深渊。

白家花坛下方寸之间的地坑，淌着百来号人的鲜血，那血漫过腰腹，喘息之间皆是浓重的血腥。口被人死死捂住，不让有一丝丝恐惧和哀嚎发出。

地坑那样的冷，比阴森可怖的地狱还要寒冷砭骨。

这区区十板皮肉根本不值一提。

她本可以不受这十板，只是不想让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得逞而已。

她不清楚背后之人目的，只为给自己断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