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禧堂处在国公府后宅中轴居中位置,屋宇轩峻壮丽,院中随处树木山石皆是恰到好处,亦彰显着江老夫人的尊贵。
正堂上座的江老夫人眉目慈祥,举止投足间不失威严。
她老人家抿了口花茶,转眸笑着看向一旁还在煮水的李瑾仪:“仪丫头,你今日这花茶倒是清香甘口,除了喝出菊花味,其他味是一点也没尝出来。”
李瑾仪听见问话,连忙停了手中的活,双手交叠置于腰腹上,上前福身回话,“回老祖宗,奴婢知您爱花品茗。想着近来您夜寐不善,又值百菊盛放,便选用杭白菊加了茯苓及少许甘草一起烹煮。”
“白菊平肝明目,茯苓健脾,有安神功效,加了甘草正好味甘不掩菊味,便于入口。”
李瑾仪顿了下,抬头谨慎又道,“但菊茶总归性寒,老祖宗哪怕爱喝,亦不可多喝呢。”
“嗬,瞧瞧。”江老夫人又抿了口,才心满意足地缓放茶盏,看向贴身嬷嬷,笑道,“你说说这仪丫头,知我爱喝,却又不让多喝,存心是来气人,不是?”
身为江老夫人贴身的秦嬷嬷,向来知她脾性,笑着附和,“是是,这仪丫头就是被老太太您给惯坏了,都敢管到老祖宗头上。”
秦嬷嬷假意嗔了李瑾仪一眼,略微拔了声道,“下次烹花茶,可别煮得满室是茶香,让老太太贪了杯,便自个领罚去罢。”
江老夫人闻言趣笑,一副没好气地说,“仪丫头煮了好茶,反倒要挨罚,明摆着还是不让我老太婆多喝。”
江老夫人笑,秦嬷嬷笑,当下侍立两边的丫鬟也跟着低头抿笑。
福禧堂有李瑾仪在,时不时总能逗她老人家开怀,也只有在江老夫人面前,与她共事的丫鬟才能见她两腮漾有浅浅梨涡,是无关伪装又好看的笑意。
屋里茶香舒适且融洽的气氛一时让人愉悦起来,这时,外边进来一丫鬟回话。
禀报丫鬟说大爷已至福禧堂,侍立下人忙止了手中活计,各自退到一边候着。
李瑾仪更是退至最角落,今日福禧堂里多了些长相匀称,面容乖巧丫鬟侍候。明眼都知道江老夫人面上的意思。
只是这场寻常风月无关她事,论李瑾仪样貌有多出挑,到底是李氏娘家舍亲。且李氏从不避讳在国公府里扬言:仪丫头是她侄女,是她宝贝儿子江承绪未来的妾室,谁也别肖想。
以至于所有丫鬟从不把李瑾仪当竞争对象,暗庆自己多了份幸运。
满室浅淡茶香突然被冲入好闻的松香。
紧接着是低磁,而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回荡满堂,“孙儿给祖母请安,下值更衣来迟了些许,望祖母见谅。”
话毕,人已掠袍跪在江老太太膝下。
江老夫人哪是舍得让她宝贝嫡孙跪着,忙伸手把人拉起,“别跪着了,来,乖孙儿,到祖母身边坐着。”
秦嬷嬷使了眼色,挽着髻儿,面带含羞的婢女怯生生搬去绣墩。
江老夫人慈爱的眼神细细端详着江承启,末了,拍了拍他的手,问:“启儿,用过晚膳了么?”
“未曾。”江承启如实答。
“正好,祖母也未用晚膳。”江老夫人眉眼温蔼,“不若就陪祖母一道用?”
“孙儿求之不得。”
江承启自母病逝后性情愈发肃冷,喜怒从不形于色,她老人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一生也算享了富贵,簪缨世家出来的嫡女嫁给世袭两代的定国公。到了江震霆这已是最后一代。
大魏朝无论公、侯、伯爵只世袭三代,如若后代子孙不能崛起,厚门世家也必会日渐式微。
所以,江承启打一出生,江老夫人便对他这个嫡金孙寄予了厚望。
江承启也争气,硬生生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孩子。
只是,人生处处有遗憾,在江承启以为有所成就便能孝顺生母,生母却在他登科的第二年撒手人寰。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里外一盏一盏明灯璀璨而夺目。
江承启才一落座,好几个丫鬟穿红着绿鱼贯而入,有容长脸儿带着娇羞,有细巧身材不失俏丽的,挨个端着东西涌了上来。
开摆膳食的丫鬟显露如削葱般的玉指,盈盈秋水。请他净手擦面丫鬟带眼里是带着羞涩的柔情。
李瑾仪不曾上前服侍,识趣地退出正堂。
江承启了然,碍于她老人家,只能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一方,想避开这些谄媚的炙热。
一抹青碧色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