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去衙门报过案后,开光爹因月母子在铺里不方便,干脆关门歇业了。一家人离开了浮云镇。行二十里山路,回到了上叉村的老房居住。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情,一家子好歹有族亲接济,月母子由开光他二姨照顾,日子不会比城里差。
眼前最要紧的事,莫过于为襁褓中的婴孩治眼。
老方子说,茶叶水能清热、消肿、明目。他爹娘便玩起了茶道,每日数次施引茶水,给他洗眼不说,娘还在喂过奶后,趁他熟睡,用嘴吮吸眼皮的热毒。约经半月后,那烟熏过的眼疾,痊愈了。
也就在这当儿,县衙办案的捕快来了。他神神叨叨,命二姨抱走孩子,然后把孩子的爹娘叫到不同房间,背靠背问话……
多年后,李开光才知道,那曾经发生过的,在他憨厚老子身上的绯闻;还有他娘为之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佚闻。
听说他娘一气之下,休了自己,重返娘屋,誓与丈夫恩断义绝,连带他也受累,被扔给了二姨。
那段时间,嗷嗷待哺的他,二姨只能拿米汤来冒充人奶,小家伙抗拒的噜出,不依不饶,彻夜啼哭。
他娘脾气倔,真还一走了之了。
他爹没啥本事,开个小铺子又闹出绯闻,养了内室还想养外室,挣几个钱也早就榨干了,请不起奶妈。
众亲邻瞧孩子可怜,不遗余力规劝于他,他才放下尊严,厚皮实脸去拜望老丈人,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始得接回他娘。
撇开为人的瑕疵,他爹其实很实诚。对他这个病秧秧独子,也不晓得啥是疼爱,就觉得这小子长得挺好看的,就像他老婆生出来的闺女一样。
也就是这样,在爹娘和二姨的呵护下,李开光长大了,也开始有了记忆和独立的思考。
记忆里,爹娘对他最好。每天晚上睡觉都会给他掖好被角,然后在耳边念叨,"你是我和你娘的宝贝疙瘩,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就告诉爹,知道吗?"
爱之深又怨之切,夫妻二人看儿子不争气,光吃不长,或者说如乡人背后调侃:光长心不长个!也是满脸无奈。
这孩子先天不足,真还如坊间所言:从小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就说发蒙读书这事吧。
在李开光八岁这一年。八月末的一天,上叉村小伙伴相约,蹦蹦跳跳去私塾报名,其他人都顺利通过。
轮到李开光时,他伸出小手,叉开大姆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字。见先生皱眉,吓的他小心肝咚咚直跳,仿佛心虚理亏,垂下脑袋,吱出猫儿似的声音:“八岁了。”
先生摘下眼镜,把他周身上下打量个遍,摇摇头道:“八岁了?我不信。我再问一遍,是哪天生的?”
“吃豆花那天生的!”他不假思索回道。
“噗嗤!”先生口里喷出茶水,忍禁不住闷笑。
“下一位!”他朝外喊着。直接把他晾在旁边。
见其他小孩都走了,先生惜话如金,还不理他。让他百无聊赖, 一屁股墩儿坐在台阶上,两条腿耷拉在空气中,晃着。等了半盏茶功夫,先生才慢吞吞地说:
"你这娃,怎么就不懂呢?别人都拿有生庚年月什么的,你就凭一张嘴,不足为信。回去,明天我到村里来,会会你家家长,核实了再说。”
他想读书,先生迎头就给他摆了这一谱。
第二日天刚亮,他醒来告诉爹娘,先生今天要来。他爹说,“不来了!快去学堂吧!傻小子。”他一轱辘翻身下床,洗漱毕就欢欢喜喜去了。
塾师一眼看到那张俊俏的小脸蛋,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好小子!过生日要推豆花,你倒记得牢,要不是你爹来说清楚,我还当你这个不好使咧。"随即摸了摸他小脑瓜。
小开光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塾师一拍手掌,"你爹娘可舍得啊,带着重礼,昨夜就替你报过名了。来,跟老夫一块儿去念书吧。"便领着他进入课堂。
后来,他才弄明白师尊嘴里的,爹娘舍得的含义。
原来,他爹听说开光没报到名的事,停了生意,连夜从镇上赶回,给塾师封了三十元银票的红包,明说是敬师礼。比之世人送的腊肉,挂面、水糖之类,高档多了。
那个时代的教育,是让孩子们捧着书本,跟着先生诵读《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庄子》、《论语》等,这些都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人人都有认同感。
上私塾的事搞定后,着实让小开光兴奋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