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君子所的竹桥上坐着两人，一大一小。

“你怕吗？”穿着红肚兜的雷音，它晃着小短腿，身上再也没有碍事的封印金环了。

“怕。”顾星河用脚尖拨弄着水面，“但不是怕死……怕的是师尊记起一切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而且，这多难受啊，我都不敢想。”

他心疼，却又不敢去见楚温离。

顾星河躺了下去，脑袋枕在手臂上，望着星空，自嘲的笑笑：“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师尊干嘛还要想起来呢？”

雷音冷哼一声，双手抱臂，还是安慰道：“你确实很混蛋，但实际上，都是邪魂在影响你，甚至控制你。幽冥人从很早的时候就使计让你的内心充满怨气，再利用怨气滋养邪魂，从而令邪魂达到压制你体内神魂的目的。一旦邪魂占上风，便会控制你的大脑，令你做出一些很可怕，又利于邪魂成长的恶事。”

“最细思极恐的是，你会很亢奋，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被控制，就像被洗脑一样。潜意识里，你会告诉自己，你喜欢血腥，喜欢杀戮，喜欢毁灭……”

说到这，雷音顿了顿，它想起了楚温离死时，妖帝停战了十年，他所有的疯狂，都集中在“让楚温离复活”这件事上，偏执得令人胆寒。

妖帝每日都把楚温离的尸体清洗得干干净净，不让任何人触碰，就像对待活人一样，几乎寸步不离，对着尸体谈天说地，乐在其中。

连妖怪见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不但如此，还不准人说楚温离已死，让所有人都承认楚温离还活着，见了面，照样要行礼，不可无视。

疯了。

他把楚温离安置在镇天塔最高处，恶狠狠的说是要让楚温离看清乱世惨象，要把人气活。

而实际上，雷音却偷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趴在楚温离腿上，两眼无神，红着眼，了无生气的说：“底下好脏啊，师尊在这里就好，在这里就好……”

雷音复杂的看了眼现在的顾星河，俊美如铸的脸没有半点戾气，月光在长长的睫毛下打下扇形阴影，将星辰装进眼里，比星星还亮，就是神情略微忧愁。

经历这么多，依旧有少年人的朝气和成年人的沉稳，如入鞘的宝剑，暂敛锋芒。

雷音的眼睛忽然闪过金光。

它看到了一个鲜衣怒马，持剑立于前，挑着眉轻狂不羁的少年，而不是怨气冲天，毁天灭地的恶鬼。

妖帝的影子，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

如若不是命运弄人，顾星河，定会如其他天之骄子一样，走上正道，哪怕历经磨难，也会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在原地爬起来，越来越强。

就如当初年少的楚温离，敢于尝他人之不敢为，摆脱冷气向上走，发光发热。

最后，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雷音面前收起剑，转过身，枕着脑袋，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开时。

放话道：“天下豪杰不过尔尔……唔，听闻天穹派有个姓楚的很厉害，我便寻他一战！”

“若是老子赢了，天穹派便要插个旗，写老子无敌。”

“若是输了……呃……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加入，那便给他捡个大便宜，拜他为师好了……不亏不亏哈哈哈！”

少年摇着扇子，自信满满，身影渐渐消失。

仿佛猜到了他此行去挑战的结果到底如何。

雷音眨了眨眼，它知道，它所看到的，是没有被邪魂侵蚀，已经成功转世为人的顾星河。

这样的开局，故事又会如何发展？无人得知。

“你这么直勾勾的看我做什么？”顾星河被雷音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还没说完，最后呢？”

雷音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说：“最后，你会自我蚕食，属于你的部分彻底消失，直到蜕变为新的邪神，都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只是个可怜的‘宿主’。”

“我不是在为你开脱，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把所有的罪全揽在自己身上，你如今已经做的很好了。”

顾星河喃喃道：“那我……还清了吗？”

雷音没有直接回答：“时间回溯，让你得以重生，又何尝不是给所有经历苦难的人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只不过，你是那个掌刀的宿命人罢了。”

“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你，小疯子会和前世一样进到镜水月门派，最后因发疯而被掌门处死。而江坷，会为了帮小疯子复仇，被镜水月掌门折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