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的父亲,是个聋哑人,在偏僻的山村里,一个聋哑人是娶不到媳妇的,于是陆晚的爷爷用一辈子的积蓄,跟邻村的人家,买了个媳妇,就是陆晚的母亲。
怀陆晚的时候,爷爷找算命的算过,说是这个时辰生的孩子一定是男孩,一定是一个健康的男孩子。
可是,她早出生了半小时。
爷爷所盼望的健康的男孩子,变成了一个哑巴女孩子。
若是晚出生半个小时,那一定是个健康的男孩子,所以爷爷给她取名叫陆晚。
陆晚出生,母亲就没了,因为爷爷让母亲一定到规定的时间才能生,硬生生的拖死了,陆晚还是接生的人硬拽出来的。
家里已经没有钱再买一个媳妇了,哑巴父亲恨她,恨她克死的自己的母亲,恨她跟自己一样是个哑巴,爷爷也恨她,恨她没有晚出生了半个小时,健康的孙子没有了。
赔钱货,哑巴,克死亲娘,这些话从陆晚懂事起就围绕着她,一直跟着她,如同梦魇一般驱之不散,她每次只能无声的哭,甚至不能被别人看到,要不然那些人会说,哑巴生哑巴,个个不会说。
在陆晚大一些的时候,她时常会感觉到胸痛,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怕挨打。
唯一对她好的就是奶奶了,在她饿的时候偷偷给她塞东西吃,但是爷爷会打奶奶,也会打她,每每想起死去的母亲,爷爷就气的吃不下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花光了钱娶的媳妇只用了一年就死了,太亏了。
陆晚没有上过学,镇上的小学不收哑巴。
陆晚十五岁的时候,爷爷把她卖给了一个傻子做媳妇,傻子配哑巴,村里人都说好。
陆晚害怕了,她偷偷跑了,带着奶奶偷偷攒下来的钱,一口气跑的远远的,她没有目的地,她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车票,直到把钱花光,没有钱的她在车站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大哭了起来,哭的喘不上气来,她哭是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不停的流。
她没有钱了,就走不了了,不走,她就没有安全感。
哭着哭着,陆晚犯病了,晕倒在车站。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好心人送她到医院,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原本不严重的,只是她从小拖到大,慢慢的,也就严重了。
医院问她什么也不说,又是未成年,那个时候信息不发达,警察也找不到过于陆晚的任何信息,无奈之下只能将人送进慈善聋哑学校。
在学校里,陆晚是最大的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做,别的孩子欺负她她也从来不发脾气,因为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好极了。
可是,学校里不想养她这个闲人,三年之后,就让陆晚毕业了,学会了手语,认识了字,也算是有些长进,陆晚没有学历,还是个哑巴,找不到任何的工作,甚至去当酒店的清洁工,都不愿意要她。
她饿的差点昏过去的时候,是李老师给她买了个面包,陆晚永远都记得那面包如同棉花云朵一般的触感,入嘴是泛着甜味的,她一边哭一边吃,吃的很小心,因为她想要甜的久一点。
久一点,这样她就能牢牢的记住甜是什么味道。
再后来她来到了李老师的画室,做清洁工,然后默默跟着李老师学画,有一次她心脏病发,被李老师送到了医院,再次回到画室之后,流言蜚语就越发的凶猛,她不会说话,也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要说话,那些人笑着,骂着,瞧不起她,羞辱她,直到新年之前的冬日里,李老师辞退了她。
李老师临别的时候给她介绍了一个人,是她的恩师,她死后所有的事情包括画作,都是恩师在打理,恩师是陆晚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光。
恩师是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老太太,在图书馆当着管理员,她原本是美术学院的教授,可是艺术对于性别的歧视让她举步维艰,她画的好,太过于出彩,就挡了某些人的路,一个教授,背上了抄袭的罪名,从此臭名远扬。
陆晚有天分,有才华,她的人生晦暗,身处淤泥,笔下的世界却淡然自在,平和的外表下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希望和生命。
陆晚一边在图书馆做管理员,一边画画,她画的好,自然是出彩的,有人想要花大价钱来买她的画,但是前提是让陆晚做一个枪手,所有画作的署名要署别人的名字。
自古钱帛最是动人心,她有这笔钱,就可以离开昏暗的地下室,就可以去做手术,医生说她若是再拖下去,寿命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
陆晚心动了,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