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活路
妻子桂莲坚决不许玉茂在济民馆里从事他与郭副科长的合伙生意,也不许那生意与济民馆的财务收支混在一起。自此,桂莲以一文盲的身份艰难地学习起了怎么算账、记账。醒悟过来的女人,确实有潜力。
此后,西昌县蜀口洲常见这样的场景:一个气宇轩昂的新派先生前面昂首阔步,一位矮小的后生挑着药箱在后紧紧相随,人人以为这是医师师徒。这是玉茂兄弟俩从蜀口洲的船上接货,挑回县城,存放在专租的另一秘密小屋里,然后分销。说到分销,玉茂本以为是件困难事,事实却根本不用操心,自有人找上门。原来,清末以来,民国初创与军阀混战,当政者财力空虚、军队花销日益增长,只能视大烟为摇钱树,名义上禁烟,实则种烟、制烟、贩烟,导致瘾君子越禁越多。玉茂曾问郭副科长,为何不直接在县城码头接货?得到的回答是“码头已被人占用了”。
第一个月,合伙生意进展顺利,两股东各赚40块大洋。后面月份,更顺利,赚的更多,两个股东的感情也浓郁了。有时,郭副科长带着玉茂出席别人的酒席。有时,郭副科长让玉茂操持并参加自己招待别人的酒席。说来也奇怪,济民馆也慢慢红火起来,玉茂不需要下乡行医了,来店里看病的、拿药的多了。晚间关店门、盘点收支、算帐记账,桂莲多次与弟弟讲“这扎埋人的(口头语,意是真搞不懂其中的道理),怎么做了那阴损的生意,正当的生意也兴旺起来了?”她近来也学着董家婆,日日敬香礼佛。
如此顺畅地过了近一年,郭副科长成了郭富科长,与县长关系越来越融洽。待公安科老科长升任副县长后,建设科郭副科长正式成为公安科郭科长,工作更繁忙了,除了每月月底与玉茂对账分红外,再无时间过问玉茂生意上的事了。有一日,玉茂告诉玉铨,今天最后一次去蜀口洲接货,以后就直接在县城码头接货了。可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了问题。几个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光天化日里,大声呵斥着,枪口直抵玉铨胸口,强行扣押医药箱!玉铨呆在原处双手高举、双腿打颤、目瞪口呆。玉茂见状,先行开溜,在远处悄悄跟着,眼看这些人押着弟弟进了乡公所,然后赶紧跑回县城,找郭科长救人!
郭科长大惊!自己毫不知情,却有人抓自己的人,这禁烟的工作不是自己管的吗?待了解到对方是马市乡公所的人马后,直接电话对方表明身份,指示放人。哪知对方欧阳乡长表面答应却迟迟不办,好在没对玉铨动粗。郭科长猜测背后还有狠角色,单独靠自己的力量难以摆不平此事。玉茂又苦苦相求,流泪痛哭“自己已失了二弟,现唯剩这三弟了。”郭科长硬着头皮找到了县长,提出“乡公所抓的这人,是我的线人。”县长不置可否。郭科长更不敢明言了,只是以“线人重要,工作所需”为由反复央求,县长总是不表态。接连六日,郭科长又是打感情牌,又是表忠心,县长终于有了较为明白的表示:“这事,有举报。你的苦衷,我明白。现在要给对方一个交待,否则很难圆满。”至于此事原属副县长及其所关联的烟商设计为之,行动之前就报告了县长,原因是近一年来副县长生意利益受到郭科长和玉茂的瓜分,等等之类则绝口不提。原来,副县长早在郭科长之前即是县长的亲信,生意上多有交集。只是县长不愿副县长多年一家独大,故有放任郭科长培养第二家之计划。郭科长哪知县长的这一出好戏呢?郭科长只得洗耳恭听县长教诲。县长知道条件已基本成熟,告诉郭科长“此事艰难,如你充分信任并授权我,我努力解决之”,郭科长走投无路,哪敢不应允县长呢?县长先让郭科长回家,然后召唤副县长前来商议,两人自然是一番交涉、一番谋划、一番算计;之后再让郭科长前来,三人自然是一番交涉、多番谋划、几番算计,最后在县长“大家同事一场,人要往高处立,眼光要往前看,解除了内耗,稳住了大局,生意就会越来越大,莫怕赚不到钱”的协调下,三人同意按“两家合并,按股份出资、分红,股份共分20份,每份股份投资大洋200元”方案重组。郭科长能与副县长并驾齐驱,自是对县长感激之至。副县长佩服县长高明之余,满意利益得到保障。至于“股份与红利分20份”中的“各份具体为何人所得”,郭科长没告诉玉茂,玉茂自然只得20份中的1份。
玉铨在乡公所关了一个礼拜后,终于回到了济民馆。不几日,玉铨以董家婆要求回家与文塘刘氏成婚为由,回到了乡下。成婚后,又因需在家代兄嫂照顾母亲,暂时不来城里了。玉茂催了几次,也不见玉铨进城,知道他是心病犯了,先以“你怕什么,天塌下来,不是有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