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上,大隋老臣屈突通历数隋帝对自己的恩德,泣诉求死,在场群臣都听得动容,隐身在群臣之后的李世民更上前一步,预备着如果父亲仍念杀子之仇,下令杀戮这位老忠臣,自己好及时出来求情。
唐王李渊也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心中挣扎斟酌,半晌才道:
“屈突老将军曾与我同殿为臣,直声震动天下。当日你弟屈突盖为长安县令,你为车骑将军,长安谚语云:‘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服三斗葱,不逢屈突通’,形容你兄弟俩方正严整奉公正直,李渊也是钦服已久了。如今天下事已是如此,李渊恳请屈突老将军捐弃前嫌,共同扶保当今主上(指杨侑),不知老将军肯纡尊否?”
李世民长长吁出一口气,心头如同放下一块大石,却听殿中的屈突通昂然道:
“多谢丞相大度美意,只是老朽风烛残年,本性顽愚,既已许身国家,不再敢侍奉二主!”
“话不是这么说,”李渊皱眉,口气带了些许不耐,“今上乃是故元德太子之子,太上皇(指杨广)的亲孙,屈突将军一身事奉四代主上,乃是千古佳话,怎么能叫‘奉二主’?再说——”
目光转向侍坐在一边的白发老臣,李渊一笑:
“将军看看,就连太上皇钦定的代王佐臣、大隋忠良李文纪(李纲字文纪),不也顺应时势共保新主了?”
迎着屈突通看过来的目光,李纲老脸略现尴尬,轻咳一声不语。
“通与文纪大人不同,”屈突通依然哓哓不屈,“通受恩深重,不敢有负君上,而文纪大人在隋,曾被小人谮往岭南蛮荒之地,九死一生几乎有去无回,或可因此而弃隋他就……”
“岂有此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李纲身为人臣,岂能怀恨主上、背弃国家?”七十岁老臣勃然作色,“屈突将军,皇室摇撼,李纲同样痛心疾首,可归根结底,那是因太上皇(杨广)失德所至,将军是忠正人,断不至于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唐王举义以来,仁德厚道,善待百姓,天下归心,这将军你也是看到了的……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啊……”
听他抬出了“百姓”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屈突通终于无法再反驳,低头不语。
安坐台上的李渊一直笑看这两大忠臣斗法,至此见已分出胜负告一段落,于是笑道:
“那么就这样定了吧,屈突将军,委屈你署理兵部尚书一职,进封蒋国公,兼——秦国公元帅府长史。”
耳听父亲冷不丁提到自己,躲在人丛后的李世民吓了一跳,转头望去,见台上的父亲已似笑非笑地向他看过来——敢情早就发现这个偷偷溜进议事殿的小子了?
厚着脸皮笑笑,李世民出列躬身:
“多谢丞相。屈突老将军忠正无私,治军严明,孩儿得老将军翼助,必能学业日长,为国再建功勋。”
说完,过去亲手搀扶起颤颤巍巍的屈突通,唤人过来服侍他去梳洗休息。这天的议事也就到此为止,百官四散而出。
“爹爹越发耳聪目明了,儿子怎么悄悄溜进来都瞒不过您?”
安置好屈突通,李世民又回进内殿参见父亲,行完礼就努力阿谀奉承,惹得李渊大笑,回答他:
“殿外马蹄声很响,象你这么没规矩的人很少!”
上下打量这个刚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儿子,见他巾帻束发黑袍戎服,紧身行装上的风尘尚未掸尽,伸手过去捻了下他上臂衣袖,不禁皱眉:
“眼看就要下雪了,你怎么还只穿着夹衣?”
“原有件青貂斗蓬的,一路骑马过来太热,脱在外头了。”李世民笑答。
“小孩子家火力壮不怕冷,等骨头受了风寒,到老来你就知道厉害了。”李渊叹息,回头命人煎姜茶来,旁边有眼色的内侍也早将室内的暖炉薰笼等挪近,父子俩同席对坐,边啜茶边谈些别来事宜。
李世民交代过了在扶风与薛家的西秦军对战状况,也听父亲讲完在京城收拾典章、安定人心的大略过程,心头总有疑惑不能解,趁着父亲说说笑笑的很是高兴,寻话缝问出来:
“爹爹,方才在殿上劝服屈突通,您为什么又把老李纲扯进来?这两人相互揭短谵骂,下去恐怕会心底暗暗结了仇呢!”
李渊失笑,左右看看没外人在,漫不经意地回答儿子:
“结仇有什么不好?他们要是合伙一心对付我家,那才叫糟糕。”
李世民呆了下,恍然大悟——敢情父亲是故意挑拨这帮旧臣,让他们把气力花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