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旧黄绫,背面刷上浆糊,徐徐展开,按粘在太原市集的照壁上。
初春天气,绿树发芽,草长莺飞,人们也从一冬的困乏中解脱出来,走出家门上街转转。聚集了大量流民的北疆重镇太原,城内城外更是到处萌动着骚乱不安的气息。
官府的告示在集市上一贴出来,立刻围上不少人观看。喧闹中,不识字的乡民扯着旁边老者衣袖,连声问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皇上又要四征高丽了!”老者叹息,脸上沟壑苦涩地聚到一起,“下令让太原、西河、雁门、马邑四郡百姓,年岁在二十以上五十下的,都到涿郡去集合从军……唉,老百姓没活路了!”
从大业七年起,朝廷连续三次征伐高丽,每次都调集大量民兵从军,而能从军中平安返乡的百姓少之又少,再加上同时修运河、造宫室,大部分青壮劳力都离开农田去服徭役,六年间,锦绣中原已是田园荒芜饿殍遍野,现下再来个四征高丽,那真是当今皇上决心灭绝中原大地上最后一点仅存的人类了。
那乡民呆了半晌,一转身,忽然发现集市上还有一个地方也聚集了不少人。凑过去一看,这里也贴了张官府告示,告示下还摆着书案,有几个身穿吏卒号衣的人正在高声嚷嚷:
“刘武周这小子造反卖国,把楼烦汾阳宫都双手送给了始毕可汗!唐公大人为国除奸,是中原男人就跟着唐公打他去!--在这里报名参军,就不用再去征高丽!”
楼烦在太原北面仅数百里,参军去楼烦打仗,基本上等于在本乡本土转战,要比千里迢迢的去东北征高丽安全多了。小算盘人人会打,这么一计较,当下众乡民踊跃报名纷纷自愿从军,拍着胸膛誓言“为国除贼刘武周”“不破武周终不还”……
负责登记参军名簿的小吏自然笑歪了嘴,笔走如飞地一口气写下了长长的名单。正乱着,几条满面风尘的汉子挤进人群,粗着喉咙道:
“小哥,借问一下!这里是唐公李大人父子在征兵吗?”
那小吏警惕地抬头看他们一眼,回答:
“李大人是为国征兵,要去讨伐叛逆!几位兄弟有什么事吗?”
那汉子和同行几人相互看看,答道:
“我们是李大人留在马邑的旧部,不愿意跟着刘武周一起造反作乱,逃出来的!我们有事想跟李大人当面禀报,如果大人太忙,见见李公子也成!”
“哟,这我可作不了主!李大人和公子都是天上人物,咱们哪儿搭得上话?”那小吏一拍脑袋,“这样吧,几位大哥先等等,我找人问问去。”
经过管现场征兵的官吏一级级转达,半天后,这几个“马邑旧部”终于进了留守李府。而且运气不错,唐公李渊父子都在,一同接见了这几人。
“原来是高甑生高兄弟啊!”李世民一眼就认出了带头的这汉子,回身笑向父亲解释,“爹爹,儿带三十六骑去始毕可汗牙帐时,这高兄弟也在三十六骑之中,端的是条好汉呢!”
听说是曾经跟儿子共历患难的旧识来了,李渊愈加优容,亲自下座来寒暄。客套已毕,李渊父子很自然地问起刘武周那边的情形。
“我们这几个,都是跟着大人进过草原的‘突骑’,”高甑生指着自己几人比划了下,“不瞒大人说,一个月前刘武周起兵造反的时候,声称要推翻杨家暴君,弟兄们觉得这也不错,那暴君实在把老百姓害苦了!所以留在马邑的上千突骑大多也就跟了刘武周。可没想到,这刘武周辱没祖宗,竟然卖国投敌,把马邑献给了突厥人!他去当始毕可汗的奴才臣子不要紧,我们这些堂堂汉人,不就成了狼崽子的龟儿子了么?这口气叫人如何忍得!”
重重地吁出一口长气,高甑生脸现愤恨:
“这几年,突厥人动不动到我们家乡那里毁庄稼、烧房子、抢女人、把整村整村的汉人掠去当奴隶……弟兄们身上都负着血海深仇,怎么能跟着刘武周这汉奸去给突厥人的狼旗磕头!一开始,我们还指望着马邑郡丞李靖李大人出头,带我们去杀了刘武周,可没想到变乱一起,李靖那胆小鬼竟然装成犯人,坐着囚车逃出城外,听说去了长安!我们没法子,只能忍着,忍了一个月,刘武周又南下攻占了楼烦,把楼烦汾阳宫里的几百女人都送给始毕可汗当礼物……那……那可是咱们汉家女人……就那么给狼崽子糟蹋……”
他气得手指都发了抖,和他同来的几人也七嘴八舌地帮腔,一致痛骂“汉奸卖国贼”刘武周,表示绝不甘心当突厥人的臣奴。李家父子见状,好言安慰他们几句,又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