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闻起来很香,却异常的苦、涩。
一如离别。
似乎从相识开始,他们两便一直在告别。
哪怕时光转过了八个春秋,还是要告别。
连城璧喝了一口,静默片刻,再想喝的时候,萧十一郎抽回了手。
萧十一郎只是道:“这东西味道很不好。你……定是喝不惯的。”
他只关切连城璧喝不喝的习惯,却不管自己喝不喝的下去。他只一味的提坛,灌酒,像要醉死自己。
空中酒味四溢,与其味道全然不符,果香清新。
连城璧闻久了,便觉得要醉了。他顿了半晌,敛眸去看萧十一郎:“你不问我为何要出去?”
萧十一郎拭去唇角酒渍,淡道:“你要告诉我么?”
连城璧神色温柔:“我的任何事情,你若是过问,我必然会告诉你。”
萧十一郎道:“若我不问呢?”
连城璧仰头,天幕晴朗,月明星稀。他瞧了片刻,才回首道:“我记得多年以前你便说过,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事,你宁愿不知道。那么我也是。”
“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事,我宁愿瞒着你。”
萧十一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低沉沙哑,几乎就像是哭一样的难听。
他笑了几声,才又灌了口酒:“那……你何时动身?”
连城璧仰头,天幕晴朗,月明星稀。“若无他事,明日一早。”
萧十一郎心如针刺。他忍住眼中酸涩,目光茫然像是醉了,口中喃喃道:“明早……这么快……”
有时候分别太骤然,尚来不及的道别。但不道别也有好处,至少不会那般难忍悲恸。
萧十一郎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他喝的越来越快,眼神也越发迷离。
连城璧按住他的手。
萧十一郎道:“我现在很不快乐,你就由着我喝酒。”
连城璧又叹了口气:“夜深露重。你若是要喝,就去屋里罢。”
连城璧的温情,萧十一郎从来拒绝不了。他便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拎着酒坛摇摇晃晃往小屋走。
他走到门口,忽然靠着门,冷冷道,“……你走罢。”
连城璧怔了怔。
萧十一郎一手捂住了脸,声音疲惫:“要走的留不住,不如早些离开——省的我看了……闹心。”
连城璧静静凝视他。
萧十一郎只觉的自己醉了。
萧十一郎从未一醉。但此时他想醉了,便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他浑身瘫软,只能无力靠在门板上,手也缓缓滑下。
有很多话,他清醒时候是说不出口的。但当他醉了,便大约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了。
他说:“你走罢,连城璧。”
“而我……我便在这里——等你回家。”
连城璧心如刀割。
但等萧十一郎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心跳却骤如擂鼓!
他呼吸骤然急促,浑身血液也疯狂流转。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凝视萧十一郎明亮的眸子,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他听过太多太多甜言蜜语,全部的全部都不及这几个字来的怦然心动!
因为他说,我等你回家。
萧十一郎说没有家,那他的家又在那里?是许久以前那一座黄金铸成的牢笼,抑或如今那座无垢山庄?
都不是的!
即便不想承认,但他也从来没有家!
纵然落脚之地再富丽堂皇,再优美。
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这一句话,他也一直觉得,他从无被人需要。
也便是此时此刻,连城璧才将此地当成他的家——原来他也有一个家了,原来家里也有人在等他!
——他与萧十一郎的家!
他心跳疯狂。如此下去,甚至要跳出他的胸膛了。
疯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若是没有疯,他又怎会如此想将眼前这个人永远禁锢在身边,在怀里?
疯了,决计是疯了!
他霍地起身,几步跨到萧十一郎身边,猛然将人从门板上拽下来,狠狠丢到床里。
这一张床他们一同睡了一个多月。这么狭小拥挤的空间里,他天天抱着这个人,却竟然就那么友好相处了一个多月!
连城璧觉得自己不是病了,就是脑袋坏掉了!
但好在他此时终于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