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想起来都不可思议,本来是要用说的,只因自己结巴改用了唱,钱就这么容易到手了。过来别人取笑他结巴也无可厚非,这结巴竟成了一种优势,也成了一种挣钱的门路。但他又想,给梵垞出这种馊主意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巡检大人都不愿做的事,他为什么给梵垞出谋划策?到时巡检真要是追查下来,梵垞一推责任,岂不是把自己就陷了进去,那可不是几块银圆的事了,保不齐这个圆头就离开了脖子,几块银圆谁来花?
卷子打了个寒颤,朝巷子深处看了看,摸了把头发,顺着头顶上的头发往下捋,扯着发辫立在巷子里出神。他愣了一会后,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一个朝廷要犯巡检为啥这样三番五次的阻碍黑帮刺杀他,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文章。卷子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前一阵子都传朝廷乱世,南北对峙战事激烈,莫不是这朝廷快要完蛋了?卷子拍了一下脑门,心有所悟,巡检定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后好在新朝官员面前邀功。滕紫轩此时是朝廷要犯,等朝廷完了他就是推新的功臣,保住功臣就是保了自己。我的个乖乖,自己何时也犯傻了,把这一茬忘记得干干净净,险些要了自己的命了。卷子拍了拍胸脯,心里想,还好,算自己反应快,一会就把这么复杂的事情理顺了,他得赶紧刹住。但另一个复杂的问题又来了,到了这一步,退下来是没有理由的,梵垞也不会放过这次杀了紫轩的机会,瞧他的架势不管巡检大人态度怎样是不会影响他的决心,定然是要杀了滕紫轩的。
巷子里人来人往,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卷子朝巷子里拥挤的人群看了看,自嘲似的一笑,摇了下头,朝顺发油号的方向去了。
顺发油号的老板姓高,他是一个外来人口,早些年就从河南来到洪江做桐油生意,因在洪江的时间长了,洪江大大小小的帮会他都混得很熟,为人也十分谦和,生意就越做越大。顺发油号除了向下游销售桐油外,自己还开了榨油作坊,销售出去的桐油都出自油号的作坊。生意做大了,高老板的背景也越来越深,就洪江本地的帮会是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的,就连梵垞在高老板面前也不敢造次。
卷子在油号门前站了许久,他在思量这家门是不是该进,进去了这样问是否妥当?还有,问出了结果是否真要将实情告诉梵垞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油号进进去去人在将一桶桶封装好了的桐油向码头那边搬运,几个认得卷子的人抬着油桶向他打招乎,卷子在沉思刚才的事,只是冲打招乎的人笑笑而不答。高老板从油号的里屋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前不进屋的卷子,忙上前朝卷子问好,请卷子到里屋一坐。卷子仍是脸带微笑,跟着高老板进了屋。
高老板吩咐伙计给卷子沏茶,卷子一把拉住高老板使劲摇手,忙说:“不—不用!就—就说说说几句话!”
高老板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与往日不一样的卷子,手指卷子问:“有事?”
卷子很神秘地问:“这—这桐—油谁装?”
高老板:“麻阳船呀!”
卷子点头自言自语:明白了!
高老板不解,追问:“老弟,有什么不妥吗?”
卷子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忙一笑,向高老板摇手:“没—没问题!”
高老板见今日卷子的谈吐有些异样,生心疑虑。他给卷子递了根纸烟,又划了一根火柴给卷子点上,回到坐上冲卷子:“老弟,咱们可不是才交的朋友,你有事就别瞒着我这位大哥了。”
卷子吐了一口白雾,然后摸了一下头“嘿嘿”的笑了两声,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高老板并不追问,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银圆,把银圆塞在卷子手里。卷子起先推辞了几下后就照收了,他用手向高老板招了招,高老板把头凑到了他的耳边。卷子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嘴对着高老板的耳朵,声音很轻:“有人要杀—杀—滕紫—轩,地点是—是与沅水交—交汇的—的梨头嘴!”
卷子说完起身,朝高老板大声说:“高老板,多—多谢—了!”卷子拱手向高老板行了礼后,走出了油号。
高老板愣愣地看着卷子远去的背影,脸上布满了阴云。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朝屋内的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问:“麻阳船靠岸了吗?”
那人一边在抹柜台上的灰尘,一边回答高老板:“要到傍晚才能靠岸!”
高老板冲那人:“放下手里的活,告诉伙计们,天黑前麻阳船要装的桐油全要搬运到码头,连夜装船!”
那人回过头,惊诧地看着老板:“这恐怕来不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