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只要有我刘堂庵在,她记挂滕家那小子的事就休想得逞”刘堂庵抿紧了稍稍向前突出的嘴唇,对紧跟身后的旺财坚决地说。这时,他同旺财走在洪江商城大街上。他走得很急,以致肩上的搭链袋子在胸前左右晃动得很历害,他身后替他打着油纸伞的旺财都有点跟他不上。
绵绵细雨在无声地飘落着,雨水浇湿了青石块铺砌的街面,浇湿了街两旁店铺的青色瓦顶,也浇湿了街上来来往往的油纸伞、草帽和轿顶,给本来显得闷闷不乐的行人脸上,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要在以往,它至少能给忧惧不安的人心多少注入一些希望。可是今天不行了。如今的洪江这个湖南首屈一指的商城,舞水流向长江的重要商运码头,是大清繁荣的一个象征。经过多少年来沉重战乱和洪灾,并没有改变他欣欣向荣的本来面貌。大街前头不远处,那遍布城里的桐油作坊,一天到晚响着长工们推着油锤撞向榨栓的“嗨嗨”声,和油锤撞击油栓的沉重炸耳响声。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巷子里,从旁边阁楼飘荡着美妙的吴依软语和悠扬琴声。最热闹繁华的洪江码头前“天钧戏院”那一带,由于商船云集,店铺如繁星般,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一片游人熙攘景象。加上南、北混乱的战事,大量逃难的盲流涌向远近闻名的商业重镇——洪江码头。这对于那些在苦苦挣扎中逃难盲流来说,无论如何是要到这个小镇里碰碰运气,寻找一个谋取活路的机会。于是他们拼了一口气,从南北不同的方向;从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的地方,想方设法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才使得这盛极一时的市面,又多了几分活气。
不过,此刻刘堂庵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因为最近以来高村所发生的事态是如此的严重,简直把他的全部思想都占了去。他是这个月初的一天晚上在黄溪保长邱贵贵家喝酒时,才第一次听说滕迟墨在辰州码头的一个镖局里习武,并且声称待他长大后发誓要杀回高村,拿他的人头去祭奠他父亲的。当时他是那样的害怕和吃惊,甚至愤怒。他不仅完全同意邱贵贵和在场人对这一事情的分析,认为这阴谋的主角应该是迟墨的二叔滕紫轩,而且他还拍案而起,主张要将这个严重情况报告给知县杨大人,让杨大人立及派兵前往常德和辰州码头抓了滕紫轩和迟墨问罪。只是由于邱贵贵再三劝说,他才勉强的隐忍下来。按照邱贵贵计划,他们当然不能放过像滕春生这类叛逆朝廷的贼子和他的后代。但是,他们考虑到自从前阵子流传的朝野上下各派分争,南北又有战事崛起,怕是当今的朝廷也难以顾及此事,加上知县杨大人此时处在观望的处境,恐难以调集清兵追至常德或辰州去,仅凭知府几个清兵的能力,是控制不了这个局势。为稳重起见,还是要请几位在江湖上混得出色的角色压阵,方能办好这事,这一点刘堂庵是完全同意的。当他问到请谁来主持这事时,刘堂庵却与大家发生了争执,他提出他的老表梵垞就是洪江城里的一个黑帮头子,让他出面在洪江先把滕紫轩给办了,然后再寻机作了那个贼子迟墨。梵垞在洪江是有机会出手的,滕紫轩是跑船的船佬,他去洪江是常有的事,梵垞又在洪江,他出手定不会失误,也免了很多麻烦事情。
邱贵贵和其他几位保长有不同意见,他们说,这滕紫轩别看他平时唯唯若若的样子,肚子里可鬼得很呢。不然清兵围剿滕春生那天晚上,他怎么就带着他的那个侄儿逃离高村去了常德,还把他的侄儿留在辰州,并送到一个镖局里去习武,看来他是有一定谋略的,一个梵垞怕是奈何不了滕紫轩。请梵垞干这事怕是打草惊蛇,弄不好滕紫轩带人杀回高村,大家的日子就难过了。邱贵贵说,要不还是让他再花些钱,到沅州府里去一趟找一下州府大人,请州府大人向辰州或常德官府里通报一声,帮助缉拿朝廷要犯,这样又省事还放心。邱贵贵的主意很好,在座的保长们都说这是一招妙棋。可他听了总觉得邱贵贵等是在隔岸观火,最让他气愤的是,他们又提到了钱字上。上次为剿滕春生这个反贼,他已经用完了他家的全部积蓄,到头来还是没有斩草除根,让紫轩和迟墨跑了。同知县杨大人说起这事,他倒骂自己胆小,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都是那样惧怕,倒像他刘堂庵说得不在理似的。现在这个时候去找官府何况再无钱可送,就是有钱也不见得那些个大人就肯办这事。现在大人们都晓得朝廷里很乱,南北战火已经烧了许久了,谁胜谁负大家都在观望,如果那姓孙的胜了,滕春生就不是反贼,他们洗脱自己的干系都来不及,谁愿在这个看不到一点光明的时候,把一身的麻烦事揽到自己身上?他尤其不肯相信邱贵贵的话,这时的钱不一定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