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阳佬,记得从常德捎带几盒胭脂回来!”一个女人俯在窗户上,朝正上船的一个水手招手喊。那神态流露着对那水手的留恋,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离开辰州就忘记了自己。
被唤着“麻阳佬”的水手上船后立在船头上,朝吊脚楼窗户边的女人挥手,样子不甚舍得离开,示意她进屋上床继续去睡,大冷天不要受了冻。嘴上还答应不仅给她带回胭脂,还要给她弄几块紧俏的花洋布。
楼上的女人自然很高兴,露着嫩臂,朝船上的水手挥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窗户睡回到热被窝里。她对“麻阳佬”说过的话很放心,她对麻阳水手和排古佬很信得过。麻阳佬说话算数,答应了的事从不食言。尽管她没向麻阳佬提过要求,麻阳佬从麻阳来或是回麻阳去,中途落脚辰州码头,总要给她带一些稀奇东西去的。虽然花的钱不多,可是一份情义,说明心里装着她。
“麻阳佬”是麻阳水上行船的水手和放排排古佬的代称。但凡这些人上岸,是不会告诉自己真实名字的。她也不会追问,她认得麻阳的船和听得麻阳人的口音,总是称乎这些人为“麻阳佬”。
艄公看得多了,对这样的送别不感稀奇。他朝上船的水手们吼:“热被窝烫伤了脚啦,挪不动步了?!”
水手们一般不与艄公一般见识。一是艄公的年纪比他们都大;二是艄公上这艘船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人。艄公是进过洞庭,闯过汉口的角色,从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艄公会倚老卖老,凭着自己的阅历,随时训斥这些水手。
艄公对水手们的一顿训斥,水手们倒也很乖,帮着打理起准备拔锚开船的事情来。艄公又是对水手们吼,骂他们掉了记心,连船帮领头还没上船就要拔锚开船了了。
水手们停下手,盘坐在甲板上,对着岸上的吊脚楼,唱起了野话山歌。
迟墨死活不肯留在寒家。紫轩费尽了口舌,迟墨仍未领情。迟墨说,二叔是嫌弃他年纪小不能为他做事,才让他留在寒家。寒武无奈,对迟墨说,让他留在辰州是方便他爹来找他的,过不了几天他爹会来接他到常德去。迟墨不信,他说寒叔与爹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二叔与爹的谈话他也听到过,爹说把他交到辰州,可他不愿,想与二叔行船。寒武一脸的不悦,唬着脸问:“迟墨,你这一生就当一个船佬?要想办大事就得读书识字,得习武长本事才不被人欺负。留在辰州寒叔供你读书识字,还教你习武,长了本事任你游走四方。”
说到读书,迟墨终于有点动了心。他平时就羡慕夙紫能识文断字,总觉得自己不如夙紫。于是他冲寒武说,说话得算数。寒武一笑,说几时他说话不算数了?然后又对紫轩,说迟墨是一个可造之才,如能持久练习下去,日后定成大器。紫轩点头,央求寒武收迟墨为徒,把身上的武艺全传给迟墨。寒武哈哈大笑之后,他说如不嫌弃,他要收迟墨为义子,把他作为亲生儿子来培育。紫轩当然高兴,催着寒武快行简单仪式,免得日久反悔。
镖局的把头搬来了香案,在桌上摆了几个小酒盅,倒好了酒退到了门外。寒武在桌前烧了几枚烧纸,然后跪地向神龛拜了三拜,对着神龛:各位列祖列宗,爹,我寒武又喜得一子,如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保佑义子迟墨定成大器,扬我祖威。说完,他又朝神龛叩了三个响头。
一切做毕,寒武起身坐在堂屋正中的木椅上。紫轩带着迟墨行至寒武跟前,迟墨跪地,朝寒武叩三个响头,然后叫一声义父,寒武“哎”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忙扶起地上的迟墨。
紫轩要走了。对迟墨交待了许多话,大都是些要迟墨听话,为滕家争气,好好念书,要走正道等等之类的……
紫轩离开寒武家时,寒武说光绪驾崩,把持朝政的慈禧也殒命,溥仪又只三岁即位,还改了年号,朝廷内外乱哄哄一片,各地分持把执,派系争斗愈演愈烈。南北各有反清的队伍突起,可见这是一个举旗的大好时机。如果春生能逃离麻阳,日后定能成为推翻官府制度的中坚力量。
紫轩听不懂寒武所说的内容,当听到寒武提起大哥时,心里不免又有了一阵伤痛。他对寒武说,朝廷和官府的事我不懂,大哥和您要干的事我也不懂。但我相信你们要干的事,肯定是好事。但愿我哥能逃出来,迟墨不能没有他爹。还请寒镖头尽快打听大哥春生的下落,免得大家为他担心。
寒武在紫轩的肩上拍了拍:“二弟,请放心,我明天就派人去麻阳!”
紫轩一笑:“多谢寒镖头了!”
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