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想,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春生吃过晚饭,临出门时嘱咐过迟墨,不管谁来他家打听他的去向,就告诉来人他去了江口墟租田。
父亲的去向迟墨不便多问,其实他晓得父亲是去柴码头二叔的船上。二叔紫轩带回的那些水手都在等着他议事,商量什么时候举旗的大事。迟墨“嗯”了一声,看着远去的父亲,懵懵懂懂地朝父亲的背影双手合十。然后自个走进灶房,洗涮锅台的碗筷。
镇子里亮起了依稀的灯,江边的风刮得“呼呼”作响,沿河两岸的远山渐成了一片黛色,镇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家门前的那株槐树上,蹲在密集树叶里的猫头鹰时不时发出“咕噜噜”叫声,把江边的夜弄得一丝凄凉。
滕春生站在屋前通往江边的石板路上,远远看着亮着微弱油灯的屋子,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酸楚。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江边,沿石板路朝江边柴码头匆匆走去。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偶尔从镇子里传来的一两声犬吠外,冷落的码头上寂静得无声。他独自行走在带着湿润的石板小路,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仿佛寒气把光明阻隔了似的。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被厚重的云层抹杀。江边飘忽的夜雾袭来,他的身上顿感一丝冰凉,从江边刮来的风,带着阵阵阴冷肆虐地嚎叫着,把石板路旁几株樟树树叶吹扑得沙沙作响。
十几艘民船成一字形停泊在码头上,船舱里亮着油灯。紫轩的船泊在码头的正中位置,船舱里微弱的油灯光亮投射在江面,风吹水面,波浪把飘忽在水面上的桔红揉得稀碎。
船舱里寂静无声。盘腿坐在舱板上的十多个水手装扮的汉子,沉闷地抽着烟斗,舱内不时响起几声“叭嗒叭嗒”嘴巴充吸烟斗的响声。他们个个板着脸,一副肃然的样子。春生进得船舱,各方头领们的眼神全投向了他,期盼春生尽快做出举旗日期。春生与盘坐在舱板上的各位头领一一寒喧了几句,问了各位头领属下的人数和准备情况,他粗约算了一下,从郭公坪到高村,各个头领带领的义军人数已接近了五百。拥有长矛一百八十杆,大刀七十把,火铳三十支。清点数字过后,春生沉思了好一阵。有头目发话了,他说从现有的人数和装备,足以对付麻阳知府的清兵了。春生一笑,冲所有的头领说,我们对付的不是麻阳知府的清兵,而是要对付沅州府的近千人马。各路头领脸色骤变,问春生的话是何意。春生向他们解释说,沅州府离麻阳虽远,年前凤凰边塞一战把沅州府打醒了,从沅州府调集清兵驰援麻阳也只不过一天功夫,我们的义军在一天之内打不下麻阳知府,我们就会重蹈凤凰一战复辙。
船舱里又是一片寂静,各路头领面面相觑,等待春生再次拿出主意。春生挪了一下身子,朝各路头领看了一眼,然后蹲在舱板上,朝头领们一笑。问各位头领,按他们提出的各自带兵同时向知府发起攻击,能在多长时间内拿下知府?有的说需两天,有的说一天半就够了,他们各说不一。各路头领议论了很久,但最终没有一人能够保证在一天时间内拿下知府,而撤离麻阳。
春生制止了议论的头领们。问头领们,凤凰边塞一战义军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头领瞪眼,反问春生。春生说,凤凰边塞一战值得我们汲取教训,这一战的主要原因是各自为战,缺乏统一指挥,才落得如此惨烈的教训。麻阳的反清同盟义军能不能形成一个整体?如果仍按凤凰边塞之战的打法,那我们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以还请各位头领思考再三,要打麻阳知府,麻阳义军就要形成整体,这样才能快攻快退,确保不被官府蚕食,保存义军的势力,做好长期应对官府围剿的准备。
春生说完,各路头领炸开了,纷纷为春生竖起拇指,赞扬春生说的在理。头领中有人问,麻阳义军有谁能担当此任?十几人正在你推我,我推你的争论不休。
一直一声不响抽烟,偶尔咳嗽几声,然后看着大家发言的一位老者,将含在嘴角的烟头在舱板上磕了几下,船舱里顿时鸦雀无声,各路头领的目光同时投向这位老者。老者伸手扶了下头上的丝帕,将参杂不少银丝的花白发辫往身后一甩,捋了下花白胡须,然后才慢腾腾地说了句:“我说大家也别争来争去,我推荐个人。”
老者说完,船舱里一片沉默。头领们对发话的这位老者甚是尊敬,个个盯着老者的脸,希望老者能推举一个武谋俱全的人来。偏偏老者不轻意吐口,而是看着春生。春生一笑,朝老者:“您是麻阳最早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