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新扇子。
高木流早在外面来人时就退出后堂藏了起来,而站在窗外的燕飞阴沉着脸转向屋内,散发出周身的敌意。
但他主子却头也不回地抬了一下手。燕飞只得捏了捏拳头,一闪身又飞上了屋顶,替她守着四周的可疑。
后堂留给了这对冤家,一切能说不能说的对话都没了顾忌,也没了距离。
“有何贵干?”蓝齐先开了口,一改往日的随意,惜字如金。
林歆却没有说话,朝她伸出了左手。
蓝齐根本没有挪动视线,冻着声音问:“怎么个意思?”
只见林歆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重音一字一顿道:“我的手,划伤了,来包扎。”
蓝齐的眸光终于闪动了一下。
她的瞳仁略微下移,果然瞥见了一道血口,看着还挺深。
她垂眸盯了半晌,缓缓道:“太医署是死光了?”
“我没去,不知道。”林歆定定地看着她,认真答道,“但至少你活着,而我刚好带了诊金二十文。”
他的话还没说完,蓝齐一把掀开了被子,光脚踩上地板上,起身顶在了林歆的眼皮底下。
她咬着牙打断道:“耍我上瘾是吧?”
她的额头快要撞到林歆的下巴了,就这样抬头逼视着林歆,黑沉沉的瞳孔像是只盯着腐肉的乌鸦。
但林歆没看见她的眼神,只专心打量着她捂着腹部伤口的手,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回过神,答非所问道:“打烊了?行,那我改天再来。”
说罢,他竟转身要走,好像真的只是想来求一次包扎。
“站住!”
蓝齐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林歆脚步一顿,略带讶异地回过身,随即又猝然往后退了半步。
那薄纸如刀的扇面不知何时抵在了他的脖颈附近,但凡再往前一步就得见血。
他沉默着,看向扇子后面那双着火的眸子。
“派五个锦衣卫来软禁我还不够,非得亲自来看我的笑话?这里是医馆不是你的诏狱,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好欺负啊?”蓝齐语速飞快,溅起一片恨意。
“你误会了。”林歆淡淡道。
“我误会?呵,是了,我是你的手下败将,同知大人自可以羞辱我、折磨我、消遣我、驳斥我,然后拿二十文钱大大方方地打发我。”
她语调颤抖地低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连最卑贱的卖身女都不如,就是一滩本该死在狱里的烂肉!”
随着越来越激动的语气,蓝齐的眼眶竟渐渐红了,声音里带着哽咽,手里的扇子也跟着发抖,又往林歆的方向送了半寸。
林歆听着她急促地喘息,没有说话。
他伸出受伤的左手轻轻卡住了折扇的边骨,任由骤然转向的纸刃再给自己添上几道口子。旋即,他的手指一合,扇子“啪”地一声收起,从主人脱力的手里滑落,又被林歆从半途救起。
“你委屈。”他垂手握着银扇,静静看着失态的蓝齐。
蓝齐正死死咬着唇,想把慌不择路的眼泪憋回去,闻言抬眸,隔着朦胧水雾打量着她恨得要死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受了苦受了伤必须得自己忍,不能示弱、不能害怕,否则就配不上被强加给你的、云墨阁‘重明’的高位和责任?你说你扛了莫须有的罪,所以觉得全天下都欠了你的,包括你的下属和我的锦衣卫?”
蓝齐怒视着他,一滴眼泪在她的脸上不争气地滑出水痕。
林歆叹了口气,手里的扇子点上了她挡着肋骨的手,语气稍软:“别装了。我亲手施的刑,我知道有多疼。”
“啪”地一声,蓝齐反手握住折扇,使力和林歆拔河。
“你懂什么?自以为很了解我?那你就该知道别在我气不顺的时候试图激怒我!”
最后这句近似压着声音的嘶吼。
她气不过。继审讯之后,林歆又一次毫无预兆地看透了她费尽心思藏起来的脆弱。
身边全是要保护要震慑的人,从始至终,她连撒娇都没有去处,更别提去倾诉被陷害被冤枉的苦楚。她装得好辛苦。
而她的委屈在眼下再一次看见仇人时终于决堤,她想咆哮、想发疯,想不顾形象地痛骂一场,最好再让她踹上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