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真正能懂易怀宇的人不多。许是只有偶遂良一个了。偏偏偶遂良越发不愿进宫与他说话。只会沉默地听他发号施令。而后尽忠职守完成任务。易怀宇知道。就连对他最忠心耿耿的人。也在埋怨他对苏诗韵、司马荼兰以及沈君放的亏欠。
“车马已经备好了么。”年纪越大。易怀宇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咆哮怒喝。转眼间又恢复冷定淡漠。
陶世海点头。面上有些犹豫:“车马早已备好。女生文学就等明天载着沈国师离开。皇上。奴才有句话本不该问。可憋在心里怪难受的。不知皇上……”
“说。”易怀宇烦躁甩手。
陶世海深吸口气。小心翼翼轻问:“皇上私下里求医问药。千方百计想要治好沈国师。为此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为何不把这些事都告诉皇后娘娘和偶将军。外边都说皇上摒弃良才不顾。甚至把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一事也关联起來。皇上是不是解释一些更好。”
“解释什么。跟谁解释。告诉皇后朕本就不打算杀沈君放。是他自己终日胡思乱想生生把自己憋出病的么。”易怀宇冷着脸。嘭地放下茶杯。“他们明知道朕舍不得任何一个贤才。更该知道朕的脸面几乎被他们两个丢尽了。还期望朕怎么做。让他们名正言顺在一起。君放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如今唯一期盼也就是他能远离是非之地。找一处无忧场所安心调养。若是他能痊愈。朕倒宁愿背负各种骂名。”
“可皇上就不觉得委屈么。连偶将军都……”
易怀宇哑然失笑。
最苦的苦笑。
那年设计去掉姚俊贤时。偶遂良曾对他说。戏要演好不被人戳破。就得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蒙骗过去。许多年过去。当他领悟这道理并上演一出好戏时。果然。偶遂良这个离他最近的人也被欺骗了。
易怀宇明白。沈君放的病根在于司马荼兰与他之间的选择。感情与忠诚。这两样无法砍断的束缚将沈君放死死缠绕。挣扎不得脱。
当然。他也是恼怒气愤过的。对司马荼兰与沈君放之间的关系感到怒不可遏。认为这是他们最卑劣的背叛行为。女生文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怒火里的妒意慢慢弥散。当他回头看所做过的事才蓦然发现。那两人其实比他更痛苦。更加无可选择。
在沈君放面前处处炫耀自己有个聪慧皇后的是他。冷落司马荼兰任由她哀伤的是他。让两个人相遇并因此有所交集的是他。给了沈君放机会。让冷寂中的司马荼兰感受到温暖温柔的人。依旧是他。
“朕以为荼儿最是冷硬倔强。即便沒有朕也会一切如故。朕却忘了。她也是个需要人关心的女人……”
沙哑模糊的声音在御书房低低响起。陶世海沒有听清易怀宇在说什么。稍稍凑近些想要听个真切。易怀宇却闭了嘴不再说话。直等到屋外传來慌张报信。
“皇上。皇后娘娘不顾禁令非要去看沈国师。奴才们实在拦不住了。”
果然。她宁可违逆他的旨意也要去看沈君放吗。
易怀宇闭上眼。许久。幽幽一声长叹。
“陶世海。都按朕吩咐的做好了么。”
陶世海一凛。深深垂首:“已经安排妥当。皇上……委屈皇上了。”
暮色降下。月色西起。沈君放居住的某处偏殿里。司马荼兰呆愣而立。
该有人安静卧床的屋子中空无一人。床榻是干净整齐的。原本摆满书籍笔墨的书案空空荡荡。轻轻唤了一声。只有自己苍凉嗓音回荡。
“沈国师呢……”司马荼兰脸色蓦地惨白。跌跌撞撞向后退了数步。若非玉枝搀扶。只怕早已跌倒在地。
“快说。沈国师呢。不是说明早才离开吗。人去哪里了。”玉枝也耐不住脾气冲管事的小太监怒喝。
小太监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娘娘恕罪。沈国师今日早些时候就被皇上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为什么要带走他。”胸口一阵冰凉让司马荼兰接连涌出许多可怕推测。紧抓住玉枝的手微微颤抖。
“为了不让你见他。”
身后。忽然出现的易怀宇负手而立。眉宇间漠然冰冷。仍是她认定的那种无情残酷。
易怀宇只一个眼神便令得旁人战战兢兢退出房间。慢慢踱步到司马荼兰身前。也不与她对视。只淡淡看着空荡床榻。语气波澜不惊。
“朕不会给你们一错再错的机会。既然你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么这最后一面。不见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