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已经变成了红色,眼睛鼻腔里是那已经住家了的蟑螂、苍蝇。两人在木柜上发现了一封信,那木柜当然也是木匠李打造出来的。那信纸被那骚臭的雨水和污泥浸泡过,信纸的密封也是用玉米糊糊上的,信笺在雨水和污泥的浸泡后已经与里面的信纸融为一体,就好像那自打娘胎里出来就连在一起的连体人,连的密密切切,不肯分离。
他俩拿走了这封信,赶忙离开了这间屋子,却不知自己在这个屋子里踩的是坑坑洼洼,脚指甲盖里也被那蛆虫的尸体和骚泥填满。这两个倒霉蛋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刘府,跟义和团追着八国联军一样,都是搞得是屁滚尿流,浑身充满了屎尿的民间气味儿。
这边宴会还在那里欢天喜地的进行着,刘旺男举起那祖传的青花瓷杯,正讲与吴学究听什么乾隆帝品茶用的皇室特供杯的故事。黄玉兰刚刚还在端着茶在那里咀上一口,那是宋氏喜欢的陈年桂花茶,想着自己已经是正房夫人了,而那宋氏却成了那天不收,地不管的孤魂野鬼,她的嘴角便挑了起来。那两个倒霉蛋扮着个活泥人的样子,下面半个身子都是污泥。李四头上还粘着一个蜘蛛网,那两人七嘴八舌地在那里大声嚷嚷:“黄......大贤,死......了!”黄玉兰从那木凳上跳了起来,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如同那黑旋风的大喝,只不过换成了女人的嘶吼。
她之前担心过,为什么之前都派下人送过请柬了,视自己如珍宝的叔父竟没有参加。如今自己的担忧是灵验了,自己的叔父在那漏雨的草屋里孤独的离世,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她急忙要迈出门去,见叔父最后一面,却被刘旺男拉住了,不让她今天过去。黄玉兰朝刘旺男嘶喊着:“你不就是想大寿看死人对你不吉利吗?那是我的叔父,是将我一手带大的人!”说着便挣开了刘旺男大双大手,朝黄大贤的草屋,也是她十几年前的闺房跑了去。
刘旺男摆了摆手,叫李四赵五这两个倒霉蛋跟在后面,别再让夫人出了什么不测。
宴席也提前散了,那吴学究作了个揖便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还在私自琢磨着这刘家寿宴的闹剧,准备跟村里人添油加醋的好好宣传一下,没准那几个扒东扒西的老婆娘还能给他几把瓜子,想着想着他便笑了。
刘旺男暗自叫苦,人人都讲长命百岁,真正能活到百岁的又有几人?儿子逆反,不从儒学;妻子发疯,去看死人;那些下人也都各怀心机,没有一个忠诚于自己,可以交心的聊聊什么。
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年少时想要通过科举到京城当官,却考了数十年都只是秀才,可惜了自己这一番雄心壮志,而在六十岁的寿宴上,又连着出现这么多不祥之兆。他想到这些,又借着酒劲儿,感慨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接着又仰天长笑了。
那草屋里跪着那痛哭流涕的黄玉兰,那哭声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像西方的蒸汽机没了油火,干一会又停一会。她的膝盖像立碑深深地埋在那又骚又臭的土里,她不在乎那污泥里的蛆,只是望着那被褥里已经发了霉的尸首。她不知道叔父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只知道现在那双瞪得跟铜铃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定期盼着见到他最亲爱的,最挚爱的侄女,那亲若女儿的黄玉兰。那两人下人在后面站在后面,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那尴尬地望着跟着黄玉兰一起哭,只不过眼泪没下来几滴,倒是憋出来几串鼻涕。
“你们先回去吧!这是我的家事,无需你们劳烦。”黄玉兰跪着往前挪了一点点位置,大概是膝盖有点儿酸痛了。两个下人劝阻不动,只好搬出那柜子上的书信,李四说道:“黄老先生木柜上还有一封信,夫人回去查看便是守孝了。”赵五跟着附和:“甚是!甚是!”黄玉兰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那木柜的方向,只不过那信已经被淹的湿了,信纸和信笺粘在了一起。
黄玉兰从那泥潭里猛地爬将起来,伸手要夺那木柜上的信,没成想那已经跪的不听使唤的双腿又忽然折了下去,那黄玉兰粉黛小姐的脸便倒在了那充满泥泞的污泥之中,眼泪便融入了那土地中,权当是给黄大贤发臭的尸身献祭了。李四赶忙将黄玉兰扶了起来,那赵五便把木柜上的信拿走了,两个下人扶着黄玉兰一步一颤地回到了刘府。
夜晚的星光很是黯淡,那月亮一点点的被那翻来覆去的黑云挡住,只露出一丁点儿的光,摆出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傲气。刘旺男坐在那光秃秃的石墩上,发着呆,他在思考着:难道自己的抱负一定要放在刘云兰身上?亦或是自己非得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子,才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