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害死了娘,自小的重病缠身,又害得家中入不敷出。与其当个累赘,倒不如早些解脱,也好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可当真死过一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没有牵挂。被推下水的那一刻,他心中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人。他想起爹出门前还在与他说,今年收成很好,终于能去买他很早以前就想买的那批木料。想起前些天,阿姐还夸他手艺有进步,要多教他做几道菜。想起他还答应过,要给小夫郎打一套书桌书柜,让他能在家里读书写字。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来得及做。他甚至还没有好好抱一下他的夫郎,告诉他,他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是舍不得死的。裴长临缓缓舒了口气,低声唤他:“阿书。”“怎么啦?”贺枕书脑袋埋在裴长临怀里,声音有点发闷。“没事。”裴长临顿了顿,又轻声道,“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包容、迁就和坚持。谢谢你,将我拉回这人间。贺枕书没有回答。他略微动了动,换了个让两人都更加舒服的姿势,窝进裴长临怀里:“你暖和点了吗?”裴长临:“嗯。”“那就快睡觉吧,已经很晚了。”“好。”“晚安。”裴长临闭上眼,轻轻抚摸着对方干燥柔软的发丝:“晚安。”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伴随着雨季到来,下河村家家户户一时间都焦头烂额。裴家倒是早早将麦子割完,还送去磨好了面。可村中好些人家,当初没有听裴家的,比他们晚了好几日才开始收成,近来天天愁得连觉都睡不着,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地里干活。不过裴家并非就此放心下来,因为他们现在并不是只种一季庄稼。下河村原本每年只种一季麦子,前些年收成差的时候,缴完赋税几乎剩不下什么。后江陵府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玉米种植,教他们在收割麦子之后,再加种一季玉米,小麦是头一年九月种植,来年的五月前后成熟。而玉米成熟期短,赶在小麦收割后种下,能正好在九月前收成。虽然玉,这还是前些年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提出的建议。底层的穷苦百姓对上头那些官老爷其实了解不多,但抵不过那位状元郎名气太大,尤其是在江陵府境内,几乎无人不知。那位状元郎出身于江陵府,本是栖元县临溪村的一名普通农户。入朝为官后,他仍然关心民生疾苦,提出了许多对百姓切实有利的方案。在普通百姓,尤其是江陵府百姓心中,他的威望甚至不比当今圣上低多少。总之,虽然裴家已经收完了麦子,他们仍需要赶在月末之前,将玉米种子种进地里。否则,便赶不上九月的收成。如果天上一直下雨,是种不了庄稼的。只有贺枕书并不担心,还出言安慰全家人:“再过一段时间雨就会停了,不会影响种庄稼。”说这话时,一家人正在吃午饭。裴长临在屋里修养了好些天,今天是第一次踏出房门。裴兰芝还特意杀了只已经不下蛋的老母鸡,煲了一大锅鸡汤给他补身子。老母鸡是昨晚就用柴火炖上的,小火炖了半宿,什么料子都没加,早晨起锅时鸡肉已经炖得十分软烂,轻轻一抿就能脱骨。鸡汤更是鲜美无比,厚厚一层鸡油下是清透的汤汁,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听了贺枕书这话,裴兰芝问他:“雨当真能停?”“我记得小书先前说过会看天象,对吧?”周远插话道,“媳妇儿,你就别太担心了,小书先前让我们提早收成不就说对了?他说雨能停,就一定能停。”贺枕书:“……”这不是他先前随口编出来哄裴长临的吗?他偏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后者给他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鸡肉,无辜地与他对视。贺枕书满心无奈,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道:“总……总之,雨肯定是会停的,而且应当已经快了,不用担心。”江陵府今年雨水的确很多,许多地方的耕种都受了影响,下河村并不算受影响最严重的区域。下河村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进入五月时,雨势又急又猛,但过了月中之后,雨水便会减少很多。因此,真正受到雨水影响的,只有小麦的收成,月中之后的种植不会耽误。吃过了饭,天上雨势渐弱,裴木匠和周远披着蓑衣出了门。连日下雨影响了村中的收成进度,这几日只要雨势稍小,村民便会冒雨抢收。农忙时节,家里自然接不到木匠活,裴木匠和周远闲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