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三河里”的桑氏府邸内,江顾二人赶在宵禁之前,被管事隆重地邀请了进去。
不过虽然进去了,据桑府管事说,想要见到桑弘羊,恐怕要等到后半夜。
原来,桑氏家主这段时间外出经商了,洛阳本家的重担全落在了桑弘羊一个人的身上。
按照桑氏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当家人每日宵禁后必须将今日经营所得一一核对,查漏补缺,再列出明日的经营计划。因而这段时间,一般不见客,若非江顾二人是为宝剑打造之事而来,恐怕连桑府大门都进不了。
桑氏书房中,年仅十二的桑弘羊提笔在记账竹简上勾勾画画,呈现出一派老成的模样,他座位的右侧,是家族在牛马市的负责人。
“家上。”牛马市负责人毕恭毕敬,他这里没有称呼“少主”,只因秦汉时期,这个词指的是年轻的君主,或者是宗室女子,万万不能用来称呼宦官权贵的子弟,商贾子弟更不用说,一旦用了,恐怕第二天就得被人打上门,“今日您被人挑战的消息放出去后,看热闹的商贾中,有四人与家族签订了契券,有七人明确表示有合作意向,不过要求我们将价格再降低两成。”
桑弘羊抬头,双唇紧闭,挑了挑眉:“合作数量比上一次少了许多啊。”
“时值深冬,又刚刚过完年,这段时间以来洛阳经商的商贾少了许多,合作数量少属于正常情况。”
“也对。”桑弘羊认可了这个理由,看着手中的账目,又道:“那几个人不是想把价格降低两成吗?答应他们,不过先放出消息:快开春了,从明天开始,母马价格上调三成,优良雄马价格上调五成,然后在涨价后的基础上,给他们降低两成。”
“唯。”牛马市负责人心领神会,顺手又递了一份竹简过去,“最近几年灾害频发,全国各地粟米减产严重,是否提前囤一些,以便喂养马匹。”
“家族仓库里还有多少粟米?”
“还有四千石左右。”
“明天开始,逐渐补仓到两万石。”
“是否有点多?”
“家族去辽东收粮的商队传回消息,辽东稻米价格上浮,据说是因为北疆出现了缺粮的情况。按照你说的灾害经验,今年很可能又是一个灾荒年……多囤些吧,总比到时没粮食喂养牲畜好得多。”
桑弘羊沉声,但有些不放心,特别额外叮嘱:
“不过记住,每次补仓不要超过一千石,一次性补得太多难免使洛阳粮价发生波动,被官府盯上就麻烦大了。”
牛马市负责人知道被官府格外关注的严峻性,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又道:“补仓大概需要六十万钱,这笔资金从何处抽调?”
“从金市项目中出吧。”桑弘羊口中的金市指的是洛阳西市,是专门从事金属交易的市场,洛阳作为全国冶铁中心之一,铁器行业尤为发达,桑氏也从中分了一杯羹,“你安排人与那边接洽,最近所得的利润不要往家族送了,分散下去,到乡里收粮。”
牛马市负责人应了一声,“家上,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过两日又要缴‘安稳费’了,那群游侠这次索要四万钱。”牛马市负责人低着头,支支吾吾,“虽然贵了些,但好歹能买一个平稳的经商环境……是否把钱给他们送过去?”
桑弘羊脸色难看,像吃了苍蝇似的,重重放下毛笔,双手揉着太阳穴,头痛至极。
安稳费,看似好听,实际上是洛阳当地盘踞已久的游侠,想出来的收费名目。
游侠这个群体,非常古怪。
有的人能被公卿们奉为座上宾,享受财酒佳人;有的人则混迹在底层,食不果腹;有的人讲究仗义,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偷盗;有的人为了勒索钱财,不惜拉帮结派,专挑老实人下手。
很明显,桑氏碰到的游侠群体明显属于拉帮结派这一种。
这群人虽说势力不大,但是对付起来,格外麻烦,简直就像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不理会吧,他们会主动到你面前闹事,生意没法做;找人铲除吧,洛阳境内,最能打的就是这群人,他们哪能自己铲除自己?
最好的方法是找官府处理。
可是,这群人能够在当地盘踞这么多年,背后肯定也站着某位大人物,商贾不惹官吏,是重农抑商以来,商贾间流传的不成文规定,桑氏也不想引火烧身,只好每次都按照其要求,将“安稳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