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铮手脚快,里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粥和点心给放蒸箱温着了。临走,陈妙妙挺不安心,把许尧臣手机充上电,音量调到顶格,这才带着刘铮撤了。
许尧臣在沙发上蜷了会儿,想了想,给崔qiáng打了个电话。
“哥。”
“哎,弟弟,你要不来电话我都以为你要把我给忘了。”崔qiáng还是吊儿郎当的腔调,“你好吃好喝叫哥在这儿等,都三四天了,咱等啥时候啊?”
“不急,”许尧臣说,“等方浒上门。”
“咋的,真准备拿钱了事?”
“钱?没有,只能给命。”他玩笑一句,“人没走到悬崖边,就总以为有退路。”他了解方浒,这无底dòng不管扔多少钱进去都填不平,“这样,放消息给债主,让他们过来见方浒,给点好处,借他们手bī他一下。”
崔qiáng没弄明白,“gān啥?”
许尧臣伸伸腿,摊平了,“我记得这老王八身上背的还有事吧?gān脆送他个大礼包,一劳永逸。”
“也不是不行,”崔qiáng咂摸着,语速慢下来,“这回你要‘钓鱼执法’成了,保管他进去‘舒坦’几年,出来连个屁也不敢呲。”
“就这意思。”
崔qiáng道:“咱虽是这么规划,可你也别掉以轻心,他要狗急跳墙,真不一定防得住。等那边人一来,我就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了。”
许尧臣点头,这些事他只能听崔qiáng的,“行。”
窗外,天擦黑了,只余下一道泛着灰的红压在天际线上。余晖抹过楼宇的玻璃幕墙,留下些许光亮的痕迹。
同一时间,机场高速堵得像锅粘稠的粥,厉扬挂断一个电话,转头看旁边风尘仆仆归来的合伙人,“从下飞机,你已经盯我半个多小时了,我是脸上开花了是怎么着?”
白chūn楼一耸肩,“你看上去,”他手指在脸庞划了一圈,“非常糟糕。”
“连轴转三天,我又不是铁人,咖啡灌了几大壶,脸渍出酱油色了。”厉扬手背蹭蹭下巴颏的胡茬,想起前阵子遭人嫌弃的情形,敲了敲前面副驾,“吴曈,剃须刀给我。”
“不,厉扬,我们初创励诚时,你连续工作十几天也是一样帅气,从不萎靡,”白chūn楼这些日子中文突飞猛进,据他说,是太太烦得不行,为他恶补一番,“现在不是身体的疲惫,是这里,”他拍一拍胸口,“你被事情困住了。”
这话换来厉扬一个苦笑:“如果不是我被困住,老关哪能叫你回来坐镇。”
“你指网络上的谣言?”白chūn楼摆手,否认,“不是它,在我登机时,舆论热度就已经下去了。”
他叹一声,一向挺拔的脊梁弯下去,顺着力靠在椅背上,疲惫极了。
手机在他手里转出了花,和当年转笔一个德性。
厉扬打算向老友吐露实话,可又找不到合适措辞,最终,只得先讲结论:“我可能找到他了。”
白chūn楼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长久的沉默,厉扬没解释。白chūn楼蓦地明白,眼睛也跟着亮起来,“真的吗?他在哪里?”
他可是帮着在大洋彼岸找过许多年,却始终音讯全无,活生生一个人,就那样没入人群,凭空消失了一样。
厉扬像是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情绪,他没有看白chūn楼,只是出神地盯着前面头枕上的暗绣,“你知道,一个人从十多岁成长到二十多岁,骨骼是会发生变化的。乃至皮肤,眉形,包括脸上那些细小的痣,”他在眼窝和鼻尖点了点,“我在这方面常识缺乏,脑海里的方程总是他十四五岁的模样,而愚蠢地忘记了他也会长大。我循着错误的轨迹找下去,倘若命运要惩罚我,我恐怕会错过他的一生。”
对他的剖白,白chūn楼并不理解,他直言:“人的相貌当然会发生变化,可你找到他了不是么,这才重要!难道你不该兴奋、激动?我不懂,你怎么看上去有些悲伤。”
被观察的人没答他,接了剃须刀收拾gān净自己,扭头问:“还伤吗?”
白chūn楼无奈极了,“原来使你悲伤的竟是胡茬。”
车速缓慢,直到天光彻底被淹没。
深且沉的蓝黑降下来,许尧臣站在露台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迎着风,接程艾的电话。
——一个小时了,程艾反复将已经咽气十几年的方远拎出来,挂在道德柱上,企图唤醒她儿子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