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客尚未开口,只听东壁藤榻上一人高声道:“我们等等倒也罢了,只被怡云、素云两个小燕子,聒噪得耳根不清。这会儿没法子,赶到后面下棋去了。”纯客寻声看去,原来是黎石农,手里正拿着本古碑,递给一个圆脸微须、气概粗率的老者。纯客认得是山东名士汪莲孙,就上去相见,一面就对石农道:“不瞒老师说,门生旧疾又发,几乎不能来,所以迟到了,幸老师恕罪!”石农笑道:“快别老师门生的挖苦人了,只要不考问着我‘敦伦’就够了。”大家听了,哄堂笑起来。那当儿,后面三云琼枝照耀的都出来请安。外面各客也慢慢都聚到厅上。
伯怡见客到齐,就叫后面摆起两桌席来。伯怡按着客单定坐。东首一席,请李纯客首座,袁尚秋、荀子珮、姜剑云、米筱亭、林敦古依次坐着,云、怡云、素云却都坐在纯客两旁,共是九位。西首一席,黎石农首座,庄小燕、钱唐卿、汪莲孙、叶缘常、段扈桥、闻韵高依次坐着,伯怡坐了主位,共是八位。此时在座的共是十七人,都是台阁名贤,文章巨伯,主贤宾乐,酒旨肴甘,觥筹杂陈,履趾交错,也算极一时之盛了。三云引箫倚笛,各奏雅调,云唱豪宴,怡云唱赏荷,素云唱小宴,真是酒祓闲愁,花消英气。纯客怕他们劳乏,各侑了一觥,叫不必唱了。
伯怡道:“今日为纯老祝寿,必须畅饮。兄弟倒有一法消酒,不知诸位以为若何?”大家忙问何法。伯怡道:“今日寿筵前了无献纳,不免令寿翁齿冷。弟意请诸公各将家藏珍物,编成柏梁体诗一句,以当蟠桃之献,失韵或虚报者罚,佳者各贺一觥。惟首两句笼罩全篇,末句总结大意,不必言之有物。这三句,只好奉烦三云的了。其余抽签为次,不可搀越。”大家都道新鲜有趣。伯怡就叫取了酒筹,编好号码,请诸人各各抽定。
恰好石农抽了第一,正要说,纯客道:“不是要叫三云先说吗?我派云先说首句,怡云说第二句,素云说末句吧。”云道:“我不会做诗,诸位爷休笑!我说是‘云卧园中开琼筵’。”怡云想想道:“群仙来寿南极仙。”伯怡道:“神完气足,真笼罩得住,该贺。如今要石农说了。”大家饮了贺酒。石农道:“我爱我的《西岳华山碑》,我说‘华山碑石垂千年’。”唐卿道:“《华山碑》世间只传三本,君得其一,哪得不算伟宝!第二就挨到我了,我所藏宋元刻中,只有十三行本《周官》好些,‘《周官》精椠北宋镌’用得吗?”缘常道:“纸如玉版,字若银钩,眉端有荛翁小章,这书的是百宋一廛精品。”小燕笑道:“别议论人家,你自己该说了。”缘常道:“寒士青,哪有长物!只有平生夙好隋唐经幢石拓,倒收得四五百通了。我就说‘经幢千亿求之虔’。”小燕道:“我的百石斋要搬出来了。”就吟道:“耕烟百幅飞云烟。”莲孙接吟道:“《然脂》残稿留金荃。”剑云笑道:“你还提起那王士禄的《然脂集》稿本哩!吾先在琉璃厂见过,知道此书,当时只刻过叙录,《四库》著录在存目内。现在这书朱墨斓然,的是原本。原来给你抢了去!”莲孙道:“你别说闲话,交了白卷,小心罚酒!”剑云道:“不妨事,吾有十幅《马湘兰救驾》。”就举杯说道:“马湘画兰风骨妍。”扈桥抢说道:“汉碑秦石罗我前。”筱亭道:“人家收拓本,叫做‘黑老虎’;
你专收石头,只好叫‘石老虎’了。”扈桥道:“做石老虎还好,就不要做石龟,千年万载,驮着石老虎,压得不得翻身哩!”韵高道:“筱亭收藏极富,必有佳句。”筱亭道:“吾虽略有些东西,却说不出哪一样是心爱的。”剑云笑道:“你现在手中拿个宝物,怎不献来?”大家忙问甚物,筱亭只得递给纯客。
纯客一看,原来是个玛瑙烟壶儿,却是奇怪,当中隐隐露出一泓清溪,水藻横斜,水底伏着个绿毛茸茸的小龟,神情活现。纯客一面看,一面笑道:“吾倒替筱亭做了一句‘绿毛龟伏玛瑙泉’,倒是自己一无长物怎好?”子珮道:“纯老的日记,四十年未断,就是一件大古董。”纯客道:“既如此,老夫要狂言了!”念道:“日记百年万口传。”韵高道:“我也要效颦纯老,把自己著作充数,说一句‘续南北史艺文篇’。”子珮道:“我只有部《陈茂碑》,是旧拓本,只好说‘陈茂古碑我宝旃’。”伯怡道:“我家异宝,要推董小宛的小像,就说‘影梅庵主来翩翩’吧。如今只有林敦古兄还未请教了。”敦古沉思,尚未出口,剑云笑道:“我替你一句罢!虽非一件古物,却是一段奇闻。”众人道:“快请教!”剑云道:“黑头宰相命宫填。”大家愕然不解。敦古道:“剑云别胡说!”剑云道:“这有什么要紧。”就对众人道:“我们